端午节,皇宫百花盛开,花香弥漫在整个皇宫。
琼华殿内摆满盛开的鲜花,浓郁的花香在众位女眷的胭脂碎粉中显得微不足道。
风情万种的韩贵妃扭头,面带微笑仰望寿元帝,“陛下,听说宋首辅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才貌双全。”
“是吗?”寿元帝现在心情似乎很好,望向下首的宋首辅。
众人也因韩贵妃一句话纷纷停下窃窃私语,看向宋家女眷的席位。
宋首辅本是中立派,自从墨王未婚妻云月回归宋氏,人们不由自主为他贴上墨王的标签。睿王和墨王争乱不休,韩贵妃夸赞宋婷不合常理,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场合。
云月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见大家关注女儿,宋首辅和宋夫人带着女儿起身行礼。
宋首辅谦虚道:“小女顽劣,实在当不得娘娘的夸奖。”
“哎!宋大人过谦了,宋小姐秀毓惠中、品貌端庄,在京中大家闺秀里广有美名。五公主一直对本宫说每每看到宋小姐便心生惭愧,泽儿也时常在本宫面前念叨。”
五公主是韩贵妃的女儿,宁泽的亲妹妹。
听到此言,宋家人脸色大变。
自古女子三从四德,韩贵妃的话无疑给宋婷打上一个喜欢抛头露面、招蜂引蝶的罪名,毁她清誉。
再则五公主是天之骄女,她说自己比不上宋婷,岂不是暗讽宋婷不知规矩,胆敢压公主一头。
这分明是在给皇帝上眼药。
宋首辅夫妇抿唇不语,思索对策。
他们心里明白,韩贵妃的目标不是自己的女儿,他们只是想通过打压宋家给墨王示威难堪。韩贵妃母子近来失宠,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皇帝的态度即可。
然,寿元帝不喜云月,难保他会因为云月而厌弃宋家。若真如此,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的女儿。
夫妻俩的心提到嗓子眼,全身紧绷,没有反驳韩贵妃的话,只是更加恭敬地垂头弯腰。
宋婷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小脸煞白,情不自禁偷瞄斜对面的云月。对方神态自若,波澜不惊,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所有人不说话,等待寿元帝的表态。
寿元帝则细细品尝美酒,对此视而不见。
气氛有些诡异紧张,众人屏住呼吸。
“娘娘说的是,宋小姐的事迹人尽皆知,谁听了不夸一句有情有义、有大家风范。”万籁俱静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人声音响起。
云月循着声音瞧过去,竟是个熟悉的面孔。
宋夫人看清人,恨得牙痒痒。正要说话,上面寿元帝好奇地问:“哦?什么事?说来让朕听听。”
“是,陛下。”
刘夫人得意地向宋夫人投去挑衅的目光,将几日前宋家赏花宴上的事娓娓道来,不过她很卑鄙地把自己形容成一个受害者,将宋婷说成嚣张跋扈、不尊长辈。
那日的事许多女眷略有耳闻,男子则未曾听说,此时看到刘夫人可怜的样子不禁对宋婷心生厌恶。
眼瞅着宋夫人颠倒是非黑白诬陷女儿,宋夫人火冒三丈,气得差点儿忍不住回怼,幸好最后理智战胜了情感。
她暗暗握住女儿的手,女儿冲她笑笑以示安慰。她鼻头一酸,心疼不已。
她的女儿多好啊,被那个女人毁了名声,以后谁还敢上门求娶。好好好,今日之事我记下了,日后咱们走着瞧。
无人察觉处,她狠狠剜了刘夫人一眼。
寿元帝听完,若有所思地盯着宋婷,“看来宋小姐果真英勇重情。”
一句看似玩笑的话打破了多少人的希望,又让多少人心思反转。
宋首辅夫妇赶紧跪下,惊恐万状地磕头,“臣惶恐。”
事到如今,宋婷清楚自己成为博弈的棋子。
寿元帝和韩贵妃当着锦国使团的面给家人难堪,不顾及兴国颜面,想来也是不会顾念父亲多年的劳苦功高。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云月,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不要怕,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云月瞧着宋婷看过来,对她笑了笑,轻启红唇无声地说。
寿元帝根本不打算放过她、放过宋家,与其一味忍让,不如迎头赶上。她重生归来,不是为了再一次饱受欺压侮辱的。
宋婷看懂她的话,心里一琢磨猜出一二,于是心一横,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落落大方地跪下行礼,“臣女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她抬起头直视上面威严的中年男人,不卑不亢地说:“陛下容禀。赏花宴一事臣女有错,一、不该为了维护亲人而与长辈反驳,二、不该为了维护家国陛下颜面出言质问谴责刘夫人,三、不该面对刘夫人恶意挑衅家母时挺身而出。
陛下,臣女虽是一介女流,但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女则女训,知君恩是天,父恩如山,若是有人编排陛下折辱父母,臣女万万不会视若无睹。
若是因此被世人非议,名声尽毁,臣女愿削发为尼,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为陛下家国祈福。”
宋婷再次磕头。
她说的有理有据,没有为自己辩解,反而一直声称所作所为皆是心系陛下父母家国,同时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决心。
众人看她神色坦荡,不由为之动容。
“父皇,儿臣也去了宋府的赏花宴,见证了事情经过。本不欲多言,只是刘夫人实在欺人太甚胆大妄为,儿臣实在不忍她欺瞒父皇,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出人意料淳王宁昊竟然站出来,他没有为宋婷开解,反而一味揪着刘夫人欺君罔上。
寿元帝脸色沉沉,目光深不可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贵妃和宁泽母子眼底俱掠过一丝窃喜。所有人还在惊讶于淳王为宋家出头。
云月注意到锦国使团十分安静。
沉稳的锦秀和暴躁的锦程默不作声彼此共饮,仿佛没有看到面前的闹剧。
跋扈的锦苏和身旁的侍女低头说着什么,眼角眉梢都是恶毒的笑容。
锦兰仪一个人自顾自小口吃菜喝酒,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脸上神情淡淡的,略微有些失落。
云月抿了抿唇。
不寻常,极其不寻常。
寿元帝在锦国使团面前为难重臣,表面上是对锦国非常信任,把他们当做自己人。实则完完全全无视他们。
聪明如锦秀、锦兰仪怎么会看不出来,如果看出来了,为何保持沉默?
还有锦苏,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主儿。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她手握十座城池的筹码绝不会安安静静。
回神仔细想想今日发生的一切,本是为了几位成年皇子选妃,看陛下和几位皇子的意思似乎都不太满意。
这个时候韩贵妃跳出来指名道姓宋婷,刘夫人顺势提起赏花宴的事,寿元帝难以捉摸的举动。
她蓦然想起锦苏曾经和宁泽对视,虽然很快错过了,但被她捕获。
锦苏和韩贵妃母子联手!
脑子里猛地跳出这个结论,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若他们真的联合起来,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云月望着侃侃而谈的淳王宁昊,她意识到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这是一场由男人背后女人组成的较量,他好心维护宋氏和宋婷,容易被人误会,要是被韩贵妃趁机拉下水就不好了。
不仅他,宁恒、秦子琰也不能掺和进来。
她们拿宋家开刀,那就由宋家人结束。
云月柔弱的神情转为坚定从容,她冲宁恒和宁昊使了个眼色,起身袅袅婷婷走到宋婷身边跪下。
“陛下,赏花宴是为臣女而设,没有人比臣女更清楚当时情况。”
她没有添油加醋,原原本本还原了当时众人的谈话,刘夫人丑陋的嘴脸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
“不、不是这样的!”刘夫人眼瞅着大家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儿,急忙尖声喊道。
“大胆!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云月一改温婉贤淑,疾言厉色申斥刘夫人。
“当日锦国使臣和两位殿下也在,你这般黑白颠倒把他们置于何地,又将兴国颜面、陛下体面置于何地!”
一番义正言辞说得刘夫人晕头转向,她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她没有无视陛下?可她偏偏说了。
说她没有丢兴国的脸?可她偏偏做了。
说她是长辈、宋婷是晚辈?可长幼辈分在这里最是无足轻重。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呆滞而茫然。
寿元帝不语,众人屏气,大殿里再一次陷入沉寂。紧张的氛围随着飘香弥漫在大殿的角角落落。
“陛下,既然两方各执一词,不如请锦国使臣来做个证,看看到底是谁在欺瞒陛下。”一片沉默中,韩贵妃娇笑着对寿元帝建议。
她言笑晏晏,就像在和寿元帝闲话家常,没有一点儿被当前情况束缚谨言慎行的样子。
寿元帝眼底闪过一缕微光,笑着握住了韩贵妃的柔夷,深情地感叹:“还是你想的周到。”
周到?什么周到?周到在哪里?
云月一头雾水,心中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