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表哥,这就是真龙寺吗?烟儿好喜欢这里!”跟在北钺身后的冷凝烟,着一袭淡紫色纱裙,精致的发髻上随意插着几枚御赐的袖珍金丝发簪。
逐渐长成的瓜子脸上,却带着一丝刁蛮与任性。
“烟儿既然喜欢,日后来这里祈福,朕一定叫上你!”北钺大笑,心情看起来不错。
皇后李水澜和其他嫔妃大臣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二人有说有笑,神色各异。
谁不知道北钺向来疼爱他这个表妹?冷凝烟是丞相府庶出的二小姐,她的父亲冷落南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虽然冷凝烟是庶出,她的姐姐冷凝香和哥哥冷凝陌是嫡出,但北钺却明显更疼爱活泼的冷凝烟。
冷落南看着这一幕,心底叹口气,也不知烟儿这调皮的性子像谁,他和香儿,陌儿都是内敛喜静之人。
无邪带着无修和其余弟子亲自出来迎接:“陛下能亲自来真龙寺,是我们的荣幸啊!”
北钺笑道:“大师多年来为我大郅算天机,保佑大郅,是大郅的荣幸啊!”
二人寒暄过后,分别走到主位上坐下。
“大师,这不详之人……”北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谁。
“陛下不必担心,我心里大致有了猜测,为了进一步确定,还请大家在真龙寺住下,三天后我将告知各位。”
无邪摸着长长的胡子,严肃道。
“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大师了。”北钺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愤懑,“不知……大师可有见到九千岁?”该死的北洛宸,居然比他先来这里见到大师,北钺恨得牙痒痒。
嗯?北钺莫不是有什么阴谋针对宸小子?
无邪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才说道:“九千岁不过是和我打了声招呼,便回厢房去了。”
北钺窃喜,他还以为北洛宸从大师这里知道了天机之类,原来只是打个招呼。
按照惯例,真龙寺祈福,主要是后宫嫔妃在这里抄写一卷清心经,意为洗涤自身污秽,驱除邪恶。
因此,除了北钺留下来和无邪下棋,嫔妃们回厢房抄写清心经,其他人都各自休息去了。
秋芙笙和北洛宸的厢房紧挨着,很明显是北洛宸故意安排的。
“北洛宸,你知道昨晚陛下翻了皇后的牌子吗?”
秋芙笙正努力消化着白鹭告诉她的这个惊人的消息。
“皇后?”北洛宸拧眉,有些疑惑,很明显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咳……是我阁中弟子传来的消息,今天没上朝,所以其他人暂时不知道。”
北洛宸倚靠在贵妃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一时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他总觉得北钺不是真的想翻皇后的牌子。
秋芙笙喝了一口茶水,看见这张贵妃榻,似乎有点眼熟:“真龙寺怎么会有这种贵妃榻?和你府里那张很像。”
“唔,我让炎三把它搬过来了。”
北洛宸说得云淡风轻,看起来他以前外出也经常干这事,秋芙笙险些没噎住。
这货真是……
“炎三,派人去查!”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直接查真相。
“是!”
角落里一阵声响,炎三便消失在原地。
秋芙笙见北洛宸安排好事情,站起身来:“天色晚了,你赶紧回你房里,被人看到不好。”
北洛宸却像是黏住了一般,说什么也不肯走:“你还没吃晚膳,不饿?不如我们一起吃饭。”
“咳……这里吃斋念佛的,我不习惯。”秋芙笙突然有些慌乱,眼睛不知看往哪里。
北洛宸挑眉,嘴角微勾,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让白馨抓了几只野兔来。”秋芙笙有些尴尬。
像她这种无肉不欢的人,怎么能忍受吃斋生活呢?
再说了,这个厢房是最偏僻的,生火烤肉也没人发现吧?
“哈哈哈,我也要吃!”
北洛宸顿时大笑,笑声如美酒般醇香浓郁,荡漾在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沾上一层醉意。
他狭长的凤眸里也染上笑意,原来这小妮子打着烤肉的主意!
秋芙笙:“……”
她就知道,说出来了这货也会跟着吃!
“对了,我记得上次在悬崖底下,你烤的肉很好吃,我又想吃了!”北洛宸还记得,秋芙笙那烤肉的手法,一看就很娴熟!
秋芙笙看着北洛宸期待的眼睛,一时间不忍心拒绝,“可以,但是你要先回房间!烤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你这么想我回去?”北洛宸微眯眸子,似乎有些不开心。
秋芙笙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有烤肉威胁他,又鼓起勇气道:“孤男寡女,被人看见了不好!”
“那如果没有人看见呢?”
“你……”
秋芙笙彻底无语,这货怎么越来越腹黑了,当初那个冰冷无情的九千岁呢?
秋芙笙自己也没意识到,每次面对北洛宸时,她总会不经意露出别样的一面。
“既然如此,”北洛宸进一步逗她,“那这样算不算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说着,一道雄厚的内力冲出,两人房间之间的那堵墙壁瞬间坍塌!
北洛宸的房间出现在眼前,还有那些从千岁府带来的东海鲛人夜明珠,格外的刺眼……
秋芙笙扶额,这这这……
怎么和无邪交代啊!
“烤好肉记得拿给我。”北洛宸缓步跨过那墙壁,一袭白袍,仿佛不沾烟火的上仙,周围的断壁残垣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
秋芙笙看得牙痒痒,什么烤肉,看她不加点毒进去!
处于怒火之中的秋芙笙,没注意到北洛宸在她面前早已开始自称“我”,而不是“本座”。
…………
银色月华,暗夜与月色交织缠绵,美得惊心动魄。
真龙寺一处偏隅,三名女子席地而坐,背后是浓密不见边际的森林,身前的火焰发出滋滋的声音。
盘中的兔肉非常匀称,恰巧能进秋芙笙的嘴中,每片兔肉都被金灿灿的皮包裹着,看起来油滋滋的,吃起来却不腻。
秋芙笙幸福地眯起眼晴,又刷上自制的孜然,这味道简直不要太好吃!
她甚至喜滋滋地想着,要不要回去开个烤肉店,让大家都来尝尝……
白鹭和白馨经常跟随秋芙笙外出,也吃过很多秋芙笙烤的野味,却依然百吃不腻。
诱人的香味,随着透骨的凉风,逐渐飘向远方。
不知不觉间,引来了不速之客。
白鹭第一个发现异动:“小姐,有人来了!”
秋芙笙察觉到浓重的血腥味越来越近,立刻熄灭火焰,三人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下一瞬,劲风从背后袭来,无数树叶如利刃般旋转翻飞,形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帘幕,而后化作万千长剑,直射三人面门,却又硬生生停在鼻息之间。
“阁下这是为何?”
秋芙笙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微惊,她竟然感受不到对方的位置,只知道有人来了而已!
阴冷的嗓音宛如从地狱来的修罗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借你的屋子暂住一晚,不得告诉外人,否则——”
“死!”
一片树叶擦过白馨的脸颊,立刻出现一道猩红的伤痕。
秋芙笙怒极,作势就要冲出去,白馨和白鹭一把拉住她:“小姐!我们现在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不可以冲动啊小姐!”
“可是他伤了你!”秋芙笙看着白馨吼道,红了眼睛。
“小姐,一道伤疤而已,以后会好的!眼下我们不能中了他的激将法啊!”
秋芙笙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这才反应过来,只怕此人目的不在于伤了她的丫鬟,而是想激怒她!
打败此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秋芙笙深吸一口气,试探道:“难道是因为阁下擅用诡计,喜欢背后袭击,所以才不敢现身?这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啊!”
“你找死!”那人冷笑着,无数树叶再次袭来,如夺命罗刹,直冲向秋芙笙的喉咙处,“想死,我成全你!”
“且慢!”秋芙笙大喝,“如果我们死了,岂不是给阁下增加更多的麻烦?”
树叶突然停在空中,秋芙笙心知对方听进去了,又继续说道:“阁下想必刚刚经过一番厮杀,即便在我屋里躲一晚上,那些人一样会被血腥味吸引过来,到时候阁下该怎么办?”
许是心事被说中了,对方一股脑挥走了树叶,“哼,难道你有好方法?”
“阁下如果能现身,让我的丫鬟给你看看伤势,我才好选出最合适的方法呀。”
这一回,对方倒是很痛快地出来了。
秋芙笙转过身来,身旁的树枝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道暗黑的身影,借着微弱的树梢柳月,男人深邃的俊脸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他长发如墨、薄唇如削,俊挺的鼻梁上方是修长邪肆的丹凤眼,棱角分明的下颚勾勒着俊美无俦的轮廓。他的气质冷邪如斯,无形之中还笼罩着浓浓的压迫感。
一袭墨黑色长袍随风飘扬,不仔细还真看不出上面有血迹。
白鹭很自觉地上前为对方把脉,可刚碰到那人的手,对方一个眼神扫过来,她浑身一抖,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
秋芙笙微眯眸子,心里有些不悦:“我的丫鬟为你诊脉,阁下这是何意?”
对方笑得没有一丝温度:“呵呵,你们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秋芙笙点头,这是自然的。
白鹭这才探出手来诊脉。
片刻后,她正色道:“你受了些内伤,这几天最好不要用轻功,不过更严重的是皮肤上的剑伤,需要先用草药处理。”
“女人,你的方法是什么?”对方听完白鹭的话,似乎也猜到自己的伤势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
“我们先带你在这附近找些药草帮你处理伤口,然后你从山的背面下山,那边虽然陡峭了些,但人烟稀少,不会有人发现的,如果你从真龙寺这边下山,一定会被发现。”
那人点头,于是这一行四人消失在森林中。
原地只剩下那半只烤兔,还有另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
看着眼前奔腾的水流,秋芙笙心里也是万马奔腾。
“女人,难道你想让我跳河?”
那人眉心一跳。
“我……我不知道这里的水如此凶猛。”秋芙笙看见那人的脸色黑了,又急忙说道,“不过凶猛点也好,这样你可以直接顺着河流到下游。”但你的伤口可能会发炎,她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
那人似乎被说服了,回头看了眼秋芙笙:“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秋芙笙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我自然不敢骗阁下。”
对方纵身一跃,掉到河里,立刻被水流冲出几米远。
该死的,伤口怎么这么痛!他皱着眉头,墨色长袍早就被冲走了,只剩下贴身的里衣,伤口隐隐有裂开的趋势,到这时候他还不明白被算计了,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女人!你死定了!”那怒吼的声音淹没在哗哗的水声中。
白鹭笑得花枝乱颤:“小姐,他怎么这么傻,难道不知道伤口不能泡在水里吗?还有那些草药,估计都融到水里了!”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以为自己很厉害,不在乎那点皮外伤。”
“可是伤口发炎容易引起发烧,这样他还怎么逃跑呢?”
“所以,我刚刚没有提醒他。”秋芙笙抿唇一笑,“他要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再说了,如果我提醒了他,他岂不是继续黏着我们?到时候一起被人抓住,把我们当成同伙就麻烦了。”
说着,她看向白馨脸上的伤疤,经过草药处理后,已经结痂了:“你放心,敢欺负我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白鹭白馨齐齐笑道:“多谢小姐!”
“啾啾——”
“你们可有听见什么声音?”秋芙笙突然停下脚步。
白鹭和白馨相视一眼:“小姐,没有什么声音啊!”
“难道是我听错了?”
秋芙笙狐疑,回头没见到什么异常,又继续走回厢房。
一个浑身雪白的生物悄悄跟在后面。
刚回来,秋芙笙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抵在门板上,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一贯清冷的黑眸里是狂风暴雨般的怒,俊美无双的脸黑沉沉的:“秋芙笙,你去哪里了?”
“我……我昨晚被人威胁,送他下山了。”
“那你可有受伤?”北洛宸一听,顾不得生气,拿过她的手腕就要把脉。
秋芙笙连忙把手抽回来:“当然没有。只是被他威胁了一晚上,现在有些乏了。”
北洛宸这才松了口气,紧紧盯着她:“昨晚老皇帝险些被人刺杀,现在正捉拿刺客,很可能就是昨晚威胁你的人。”
秋芙笙没想到那人居然敢刺杀老皇帝,关键是还失败了,“这……我并不知道此事,而且那些官兵也查不到我头上。”
北洛宸想起昨晚他本来打算巡查守卫,却突然撞上那黑袍男子,几个交手之间,他便感觉到对方武功高强!
幸好秋芙笙没什么事,否则……
“你知不知道那人有多厉害?在这片大陆上,能打败我的人屈指可数,可昨晚我却和他打成了平手!”
北洛宸看秋芙笙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昨晚他对你出手怎么办?”
天知道他一大早回来,还以为秋芙笙给他留了些烤肉吃,却发现她根本不在房里,心中有多慌乱。
北洛宸双手狠狠抓住秋芙笙的肩膀,手背上青筋凸起,秋芙笙疼的咬牙:“龇——放手!这么用力抓我干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明明已经过去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真是莫名其妙!
北洛宸气笑了,都用上“本座”的自称:“秋芙笙!以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本座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