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蓝星中京市的任主席彻夜未眠,一直到黑塔战区的前线战报发回来,他才长松一口气,准备去补个觉。不过在去休息之前,他又问了一句:“尼亚帕那边呢,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还没有。”主席办公室主任蔡卓然少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主席沉吟片刻,还是走进了休息室。
尼奥拉卫星上空,九万千米之外,衡山号指挥舰上,周晋文反复思量,向齐默言建议道:“让地面部队准备提前登陆吧!先派出强袭舰上的战斗机队,部队降落之后,马上开辟简易机场,让战斗机队能够第一时间在地面起降。”
齐默言点点头,他点起了一支烟:“铁洛将军那边越追越远,机动舰队到底是玩什么花招呢?”
周晋文迟疑再三,终于艰难说道:“敌方机动舰队的目标,应该是我方的运输船队。”齐默言刷地抬头,盯着周晋文:“让侦察机队扩大搜索范围!”
强袭登陆舰也具有和母舰一样的飞机起降跑道,但是每艘都只有两条跑道,放出和回收飞机的速度都比航天母舰要慢得多。这些庞大的登陆舰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地面部队的作战飞机释放出来并整理好队形。第三分舰队的外围空域一片忙乱,就在这时,无人侦察机终于发回了情报:机动舰队的另一支分舰队果然从尼亚帕行星的背面又绕了回来,开始向运输船队靠近!
周晋文刷的一下,冷汗就出来了,如果他不是提前做出放飞地面部队战斗机队的决定,此时此刻运输部队就是面临生死关头!
齐默言放下茶杯:“如果我们不是起了试图一役彻底摧毁敌机动舰队的雄心,没有对原定计划做出调整的话,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只怕是正好一头撞进我军的天罗地网啊。”
周晋文没有回答他的话,转头对参谋们下令道:“命令第三舰队向白星球方向机动,战斗机部队组织拦截。我需要一个战斗机指挥官来指挥空战。”
身形瘦高的第三军参谋长西克元杰少将挺身而出:“我来吧,我曾经是十四师的战斗机飞行员。”
周晋文松了口气:“好的,参谋长你来。”
他凑到齐默言身边坐下,吁了口气:“有时候,战役的胜负就在这顷刻之间呐。”
齐默言摇了摇头:“登陆舰回收战斗机的速度太慢了,必须让铁洛英明的部队立即赶回来!”
远征队的第一和第二分舰队,与西泽莱多的部队在太空之中上演着追逐和闪避的大戏,直到衡山号发来讯息。大惊失色的参谋们连忙恳请铁洛中将立即率部返航,但是铁洛英明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咬牙下定决心,命令宋晓岩少将的两个支队回援尼奥拉上空,自己则组织四个巡航支队的战舰摆开战斗阵型,等着西泽中将杀来的回马枪。
“当我们停止追击,我判断,不,我确定,敌方舰队一定会反向杀回来!”铁洛英明方形的面庞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这是我们彻底打垮敌机动舰队的最佳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决战机会。”
第二十一支队长秦占英提醒道:“副司令,要是万一卫星上空抵挡不住,把运输部队给打散了,这个责任可就重大了。”
铁洛英明又犹豫起来,这个节骨眼上,一个错误的决断,那就是终身之恨。
他的目光从军官们身上逐一扫过,被他眼光注意到的人们都纷纷低下了头,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替他做出决定,他必须,也只能靠自己。
祁连号母舰的作战指挥中心里,突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寂,只有电子设备的蜂鸣声在轻轻地响动着。
在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我赞成副司令阁下的决定,作为一个杰出的将领,能够把握住战机是一种本能,我认为,您恰好就展示出了这种本能。”
是那个来自黑塔的雅丁中校,人们纷纷转头朝他望去,中校表情沉静,两只尖尖的耳朵晃了晃,说明其实他的内心也十分紧张。
铁洛英明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命令各个支队,保持现有的速度和阵型,两个小时之后如果敌军没有异动,我们就掉头!”
“是。”人们都松了口气。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全息显示台上,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分舰队在现有轨道上已经转了几个圈了。
铁洛英明暗自叹了口气,正要命令舰队掉头上行,转向尼奥拉,段廷良上校突然恳请道:“让舰队再多等半个小时吧!”
衡山号已经发了两次催促讯息,那边显然已经展开了激战,但是铁洛英明终于还是点点头:“那就再等半个小时吧。”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心,铁洛英明正要发布命令,指挥中心内突然警铃大作:“无人机报告,无人机报告,出现尼亚帕机群,数量约八十架。”
军官们错愕,接着变成了狂喜,铁洛英明一拳砸在桌子上:“给我狠狠地打!”
事实上,西泽中将是不能不掉头回来反攻联邦舰队的,第一批拼凑出的八十架旗风式和掠风式战斗机,很是花费了一些功夫才在舰队外围组织好队形,向着铁洛英明的舰队扑去。西泽中将很清楚,这批飞行员之中能够活着返回的大概也就有十分之一。他的手拿起通话器,正准备命令第二波飞机开始准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开口。
副官在他身后小心提醒道:“长官阁下,命令是需要作出调整吗?”
西泽中将回过神来,苦笑道:“作为曾经的战斗机飞行员,如果我在驾驶飞机时接到这样的命令,我想我一定会愉快地为了神国而去慷慨赴死。但是作为舰队的司令官,我很清楚,我发布这样的命令其实毫无意义。”
指挥室里所有的人都在流泪,中将的副官声音哽咽:“有意义的!我们的拼命与牺牲,一定会帮助石峰司令完成击毁敌军后继舰队的目标。”
“我想应该也是如此。”西泽中将恢复了坚定的神色,“命令第二波机队,你们可以出发了。”
尼奥拉上空,第三分舰队且战且退,使用战斗机部队拼死拦截住石峰舰队的进攻,战线逐渐向巨日星系的外层空间移动,看起来,第一远征军的首次登陆行动已经遭到挫折。但是齐默言对此并不在意,支援支队的全部作战舰只都集中起来,护航舰在前,巡航舰在后,形成连续的多波次舰炮齐射,石峰中将的战舰则冒着联邦战斗机群猛烈的炮火拼死前冲到舰炮射程范围之内,与联邦战舰对轰,几番交火之后,远征队损失了三艘护航舰,但是石峰的打击舰队也没有占到便宜,他们同样损失了三艘战舰。
宋晓岩部队的第一波战斗机队终于赶到了,周晋文当即下令,运输船队掉头,顶着敌人的火力强行登陆!
尼奥拉上空的恶战打得不可开交,时不时就有被击中的战斗机摇摇晃晃地坠向地面。已经丧失了防空力量的守备部队没有能力支援机动舰队的作战,残存的探测装置不停地向黑栗尼泽的指挥部报讯:联邦人的运输船队已经像乌云一般地压了过来,远征军的登陆行动马上要开始了。
黑栗中将向石峰中将发出讯号:“让机动舰队撤离吧,我们无力阻止敌人的登陆,但是地面部队必将为神国守住这颗卫星。”
石峰中将没有给他回讯,但是也没有撤走自己的分舰队,这个时候,宋晓岩指挥下的四条母舰连同其护航编队已经赶回了卫星上空,新的一轮激战又打响了。
密布着环形火山的尼奥拉地面上,黑栗尼泽的四十万部队分别驻守在八处阵地上,然而在这颗表面积三千八百万平方千米的卫星地面,八处阵地实在是太过于稀疏了。打头阵的第十二师和第十八师在战斗机的护卫下,很快在巨钵山脚下成功实施伞降和机降,并为后续部队开辟出登陆场。
降落到地面的战士们仰头望去,这颗星球的天空呈现出奇怪的黄绿色,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道。地面上没有植被,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起伏平缓的,大大小小的环形山,在不远处,海拔六千千米的巨钵山也是光秃秃的,像一只匍匐在地的沉默巨兽。
所有的人按小部队集结起来,连队找到营部,营部找到团部,跟随突击部队降落到地面的十八师参谋长解明亮上校立即命令部队组织防线,并马上修建机场。
石峰的舰队不顾战损,拼死前进,烈日号母舰的全部飞机在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这条巨舰也在联邦机队持续的打击下终于四分五裂,连同舰上三千名官兵一起结束了它的战斗生命。
曾经担任过烈日号舰长的石峰中将热泪盈眶,深草参谋长苦苦劝道:“撤吧,司令官阁下!舰队已经尽力了,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力量全部都牺牲在这里啊。”
舰队终于撤走了,石峰中将给黑栗中将回讯:“舰队将重新组织力量反击。”但是两位将军都很清楚,舰队是不会再回来了,地面部队将在支援和供应全部断绝的情况下面临远征军的猛烈打击。
在距离尼奥拉卫星十九万千米的行星内层轨道上,铁洛英明的分舰队也与西泽中将的部队展开了激战,在仅有的两百来架飞机几乎全部被击毁,并损失了八条战舰之后,西泽的舰队也开始向机动舰队的基地方向撤逃。西泽中将在他的航行日志中悲伤地写道:“从此以后,机动舰队将不再是战争中的决定性力量了。我们已经成为了陆地上的水鬼,再也无能为力。”
远征舰队主力开始返航,他们将在卫星上空使用威力强大的舰炮为地面部队清扫前进的障碍,向位于千元高原的敌军核心基地推进。
和齐默言在赤卫二作战中的构想一样,黑栗中将在尼奥拉卫星上也构筑起了异常坚固的防御工事,地堡、掩体和经过伪装的岩洞密密麻麻。远征军一开始的进攻很不顺利,尽管部队大量使用了高能钻地飞弹,三天之内他们仍然只推进了三百五十千米,伤亡人数超过了两千。铁洛中将只得命令舰队以两个支队为一个编组,轮番向地面进行火力覆盖,在四天时间里打出了创记录的能量轰击量。
守备部队的损失更加惨重,黑栗中将不得不命令部队在夜间进行渗透反击,但是巨大的浮空飞艇打出一颗接一颗的照明弹,将地面照射得有如白昼,尼亚帕士兵们高喊着为神国献身的口号,迎着枪林弹雨冒死冲锋,他们也得偿所愿地被对方的坦克和火炮打死在行进途中。
突击部队几乎被全部歼灭,反击失败了,远征军趁机将战线再次向前推进了四千米。
工兵部队修造出完备的大型机场,轰炸机部队降落在地面,准备对尼亚帕行星本土发起攻击,衡山号指挥舰同时向尼亚帕地面发出警告,要求奥亚、麦拉和卢林三个部族的首脑们约束部众,不得参与到本次战争中来,否则,天空卫队将毫不犹豫地对其领地实施核打击。
齐默言上将跟随轰炸机部队一起来到了卫星地面,刘正晔军长向他汇报:“预计彻底占领这个卫星,部队会付出两万人的伤亡代价。”
跟在战区司令身后的参谋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默言停下了脚步:“不要继续在宽大正面上实施全面推进了,直接炸出一条通道吧,我们直插灰田岭和白奇山,一举端掉敌人的老巢。”
“可是我们的侧翼…”刘正晔中将很有些犹豫。
“这就是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了,只要我们的行动够快,敌人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的。”
“是。”
轰炸机部队加入到战斗序列中来,和舰队一起用大炮和炸弹一路向东北方向扫荡出一条通路来,第一集群的七个师随即开进,直扑灰田岭。第二集群则在敌人防御圈的东南面展开,一面坚决推进,一面拦截前来增援的其他守备部队。
驻守在其他七处阵地的守备军在向核心基地增援的途中,就遭到了联邦舰队和战斗机群的持续打击,这些人数不多的部队在半道就被打溃了,在缺少粮食和淡水的卫星地面,溃散的守军孤立无援,只能坐以待毙。
二月十八日,梅塞文杰将军的十五师成功夺取了灰田岭,这里其实没有农田,岩层在地壳的物理作用下被垒成一层层的梯田形状,守备部队在这里开凿出许多岩洞,并以此为据点负隅顽抗。战士们对敌人没有丝毫的客气,直接使用喷火器将他们烧成一具具干尸。
十九日,白奇山阵地完全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拼死赶来救援的外线守备部队都被阻截住无法靠近,绝望的守军向天空卫队发起了决死的自杀式冲锋。战士们早在赤星和绿星战场上就领教过敌人的凶狠顽强,他们没有麻痹大意,直接用机枪和电磁炮将这些人统统打死。
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青石莱里等人的劝降录音,但是那些幸存者恍若不闻,在黑栗尼泽中将的率领下,他们纷纷从白奇山的陡峭山口跳了下去,摔成肉泥。
尼奥拉卫星终于拿下了,轰106式轰炸机在战斗机队的护卫下,开始飞向尼亚帕行星的北邦洲和南岗洲,工厂、军营、道路、桥梁、机场、电站、防空基地和探测装置,都是他们的打击对象。
一位记者写道:“直到这个时候,当我眼看着轰炸机一架架飞离地面,才确信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占领这颗卫星是完全有必要的。”
齐默言上将来到白奇山的山口,望着深渊一般的底部,沉默不语。
周晋文递给他一支烟:“司令,元宵节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