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星地面的全线溃败引起了尼亚帕本土的巨大震动,在元老院内,经过激烈的争吵,神国执政官东羽拉季被迫宣布辞职。
大议官雾山奥皮德提议由外事官梅林比罗斯担任新的执政,可是他的发言还未结束,就有议员跳出来痛骂他“见识短浅,祸国殃民,应当尽早辞职!”
雾山大议官十分气愤,他的秃头在灯光下看起来似乎马上就会爆炸。但是其他人都纷纷起身抗议,要求他自觉下台。支持大议官的议员也站了出来为他辩护,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大祭司派来的助祭赶到了元老院,他带来了明曜大祭司的提议:由神国财政官海城洛里担任新的执政。
海城大人喜滋滋地回到家中,被他的夫人常胜德拉揪着耳朵骂了一顿。第二天,海城洛里在元老院拒绝了这个任命。
最后,副议官东森布鲁出任执政官,他向元老院表示,将召回那位无能的巨石上将,另外派遣新的占领军司令。
有议员问道:“那么对于赤星战场上的部队,我们究竟要怎么办,是继续增援,还是让他们撤回来?”
东森执政官表示:“我们会去神庙进行一次新的占卜。”
身为一个对工作极度缺乏热忱的祭司,常胜克利萨再一次溜了出来,跑到一家小酒馆里听着人们的闲聊。
赤星惨败的消息无法遮掩,库多城里的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为前线的官兵感到忧虑不安。
屋子外面阳光炽烈,小酒馆里面却很阴凉。一个男子将手中的米酒重重地一放,愤怒地喊道:“开战的时候,那些大官说六个月就可以结束战争!现在已经一年多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物价翻了一倍还多,百万大军被围困在沙漠里。那些神官、执政,还有元老院,统统都该被处死。”
“小声一点,我不想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活得挺好的,而你却被人拖出去吊死。”老板娘警告道。
“吊死就吊死吧,反正也快活不下去了。”男子小声说道,他满面愁容,“家里已经连黄米都快吃不起了。”
一个衣衫陈旧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躲荫,她的手臂和大腿都露在外面,肤色微黑,但是容色俏丽,带着无所顾忌的神色。见常胜克利萨转头注视着她,便回以一个挑逗的眼神。
“卖笑的,给我滚远一点。”老板娘厌恶地说道。那女孩无所谓地笑了笑,站到了门外。
“主人,这个女人跟咱们夫人有点像。”跟克利萨坐在一张桌子旁的西田古莱尼说道,他意识到这样说不妥,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真是该死,竟然拿这种下贱的女人跟我们的夫人相比。请您原谅我。”
“你说的没错,是有些相像。”克利萨平静说道,他的思绪却回到了少年时代,他的初恋,也是这样一个微黑俏丽,带着一点野性的平民女孩,比他还大一岁。两个人偶然相遇,便终日厮混在一起,干了许多出格的事情,也品尝了许多恋爱中的甜蜜。但是最终,两个人没能长相厮守,那个女孩去了另一个城市,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突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便起身道:“走吧。”
结账之后克利萨步出酒馆,那个女孩还站在门边,见他出来便轻佻地问道:“先生,想要享受一下吗?”
“不要,快走开。”西田古莱尼抢在主人之前蛮横地说道。
克利萨觉得让这个仆人跟着自己实在是个错误,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到自己的车旁。
他去了白石列特上将的府上,看见白石盖林一身戎装,他有些吃惊:“你要去前线了?”
“是的,去舰队。”白石盖林摸着自己簇新的卡其色军装,却没有踌躇满志的神情:“叔父现在非常地艰难,我得去帮助他。”
“不是说新式的旗风战斗机性能优良吗?”
“产量太少,而且造价高昂。掠风式战斗机是挨上一炮就完蛋,旗风可以扛上两到三炮。它的售价翻了一倍,但其实也就这点区别。”白石盖林招呼朋友坐下,“你还不打算进入部队吗?”
“我可是一个耽于享受的人。”克利萨说道,“我有一个记者朋友,叫做柴林戈尼奥,据说在塔堡失踪了。我想拜托你,到了那边帮我查一查,他是不是还活着。”
“失踪的人太多了,这个估计很难。总之,帮你看看吧。”白石盖林摇头道,“巨石上将躲在白星不愿回来,但是军令部必须把他撤换掉,那家伙哪怕处死十次也不过分。”
“你们都说他是个笨蛋,但恕我直言,西桥这样优秀的将领不是也在前线么,这根本不是换人能解决的问题。”
“百万大军哪,足足一百万地面部队被拦截在盖瑙盐湖,你说该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克利萨才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退守盖瑙盐湖地带的尼亚帕占领军大约还有九十多万人,但是他们缺乏装备和粮食,无力对从南面逼过来的联邦第三军进行反击。由于第三舰队的全力阻击,运输部队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将少量的物资送到地面,完全是杯水车薪不敷使用。沙漠的夜晚气温降得很低,不少人都在夜晚冻饿而死。
盐湖沿岸有一些油气田,不少士兵就将油气引到地面点起篝火取暖。联邦的战斗机在夜晚沿着火堆一路扫射过去,留下大片的尸体。
最新式的轰106式轰炸机也交付给部队,赶来凑热闹。相比之前线条优美流畅的轰88式轰炸机,轰106外形显得丑陋,但是它有着更好的机动性、更大的载弹量、更灵敏的探测系统和非常坚固的护甲,这些空中怪兽大白天的就素无忌惮地从敌方阵地上空飞过,弹药就像是不要钱的一样倾泻而下,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掠风或者旗风式战斗机能够将他们逐走。
除了弹药,联邦的飞机还洒下了大量的传单,传单上是青石莱里写的劝降书,这位被俘的上校详尽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和心路历程,并苦劝士兵们放下武器:“大祭司和元老院欺骗了所有的人,我们只是这些人满足自己私欲的工具。放下武器向联邦投降吧,他们都是文明而友善的人,一定会保证各位同袍的生命安全,放下武器!我们将可以尽早回家!”
联邦人的空中打击精确而凶狠,军属重炮旅的牵引式电磁炮也明目张胆地架设在本方阵地,以超过八百千米的远程火力昼夜轰击。占领军的阵地日复一日地向北收缩,许多看不到逃生希望的士兵忍不住在寒冷的夜晚开枪自杀结束生命。为此,占领军前线总指挥西桥里乌斯中将不得不发布了一条每日训令:“自杀乃是军人之耻。”
这位中将已经被前进大本营火线提升为上将军衔,并暂时代理占领军总司令,但是他还是接连向大本营发出尽可能将地面部队撤走的请求。请求没有得到回应,接着出乎他的意料,个性刚毅的石马金纳斯中将从西南阵地向他发来讯息:“为了十万部下的生命,我决定向联邦投降。”
河源参谋长试探地问道:“要不要派部队去解除他们的武装,接管阵地?”
西桥司令呆立了一会:“算了,接管了阵地也会失守,白白断送士兵们的性命。让他们去吧。”
指挥部里的人们都陷入了极度沮丧的情绪,一个参谋对西桥里乌斯喊道:“将军,请您离开前线吧,我们可以在这里为神国捐躯,但是您不可以!您是军队未来的希望所系,不能白白牺牲在这里,请您尽快搭乘运输舰离开!”
西桥苦笑一声:“如果你们都战死了,我一个人回去能做什么?”
“神国本土需要守卫,联邦人一定会发动复仇的进攻,我们需要您回去继续指挥军队。”河源少将冷静地说道,“走吧,您已经为这支军队尽力了,战败不是您的责任,巨石将军应当承担起他的罪责。而您,应当回去保护我们这些人的家园和妻儿。”
西桥犹豫了一下,戴上了帽子:“逃走令我羞愧,但是你说的对,为了责任我必须屈辱地活下去。我会发布命令,由新玉中将接管所有部队。”
他扫视部下们,默默地敬了个礼,参谋们热泪盈眶,庄重地回礼。
十月六日是联邦的中秋节,齐默言等人来到十四旅指挥部的时候,看见旅监察主任尹治文也正好赶回来,那只残废的左手里还拎着一盒月饼,他便问道:“战士们都领了月饼了?”
“都领了,我还给他们上了一堂文化历史课。因为许多战士从来就没有见过月亮。”尹治文笑着放下手里的月饼,动作还是有些不自然。齐默言下意识地瞧瞧自己的右手,嘴里却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参加受降仪式。”
石马将军在副官和几个参谋的陪同下来到十五师阵地,面对对方高度戒备的坦克群独自向前,走到齐默言面前,这位胡子拉渣、面容憔悴的中将解下自己的指挥刀双手递上:“尼亚帕神国地面军第十八军团、十九军团全体官兵,已经放下武器,向阁下投降。”
齐默言接过他的军刀:“我部接受你们的投降。我命令,你部全体人员,原地待命,所有物资、装备、资料、文件应一律保持完整,等待清点收缴。”
石马中将默默地敬了个礼表示服从,他的副官见到这个情形,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热泪,这是神国历史上屈辱的一幕,但是副官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十万官兵的性命是保住了。
齐默言招了招手,坦克、战车同时启动,离开地面,沿着平缓起伏的沙丘地面,向北面前进。
记者柴林戈尼奥放下手中的相机,跑到石马将军面前:“我可以采访您吗,将军?”
石马金纳斯吃惊地瞅着他:“不,我不想接受采访。”
柯拉劲松旅长从指挥车的显示屏里看到,前面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绵延展开,一眼望不到头,默然站立等候命令,仿佛一大片平展展的云层紧贴着地面。这情形让旅长有些头皮发麻,他摸了摸头下令道:“坦克部队停止前进,原地警戒,其他各部下车步行,清点人数和物资,他M的,这下有得忙了。”
十万尼亚帕官兵,都穿着脏兮兮的卡其色军服,排着整齐的队列,缓慢地向前移动,十五师的官兵们在各个集结点登记造册,记录名字之后就让他们到指定的就餐点吃饭,许多人狼吞虎咽,将自己塞得饱饱的,然后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地上,等着被运走。
医疗队的集结点也是人满为患,在这里视察的周晋文注视着一个躺在地上浑身发抖的伤兵,眉头紧皱:“得让后方赶紧派出更多的医务人员来支援,这里的工作量太大了。”
齐默言没有前往敌军营地,他赶到了第三军的军指挥部。乔鸣军长脸上并没有大胜之后的得意之色,反而显得面色严峻,他对齐默言说道:“我预定从后天开始发起总攻,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绿星战场迫切需要我们的支援。你们那边,能按时做好准备吗?”
“进攻没有问题,就是接收战俘和各种物资,事情太多了。”
“区政府已经派出工作队来接管,今晚就会赶到。你们尽快交接,然后前出至这里,”乔鸣中将指着地图说道:“十一个师,将于十月九日凌晨,全面发动最后的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