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据传，约一万年前，上古妖祖刑天登界游方归来，曾幸临北熙以北，极寒之地，九尾赤狐族望名来投。
刑天生性孤高，偏执，做事随意，暴戾难挡。大手一挥，以赤火珠筑起结界，释出无形火焰，赤焰游浮结界内外，真个鬼神勿进，极是气势巍峨。三千年前，九重天流失一盗窃逃犯，天帝判为连天大地一字号重犯。通天眼神君四下观之，视线撞上此处，能力亦短，颇受干扰。
赤火珠结界传闻愈盛。万年来，外界乱纷纷讲论，认定内中必藏大家伙。到底藏几多龙虎，却无人知晓。只知一个神秘莫测的长老会，据传各个青面獠牙，朱发红牙，茹毛饮血，凶恶之际，力量诡谲。
刑天被封印后，长老会接手九尾赤狐族势力，盘踞结界内，自称刑天旧部。打着“匡扶旧主，光复前朝”的旗号，阳奉阴违，炼毒制尸，招兵买马，勾结外党，其恶行不可尽述。仗着赤火珠结界，不为外人知，极方便暗中活动。
事有巧合，抑或一切注定。
三千年前，闻名九重天的连天大地一字号重犯，小天狐究竟犯了何罪，案卷不述因由，只管捉拿，无果。
谅他区区仙狐，能偷天帝多少兔子果子肉的，值得大费周折？原来，小天狐极其清高，满腹经纶，有理想，且是离尘境不言神君座下首席仙童，根正苗红，不屑偷盗。只因喜读兵术韬略典籍，又受小仙挑唆，将心火烧到天帝一本无字天书上。
当年，各路神仙知小天狐受宠，摸熟性子，送些上古奇兵摆阵破敌之书籍，混个脸熟。
一青头仙童好打听，凡姓包，喜溜滑油，外号“包打听”。欲讨好小天狐，不得法门，几次照面，皆擦肩过。一日，寻来个极要命的消息，又想言语出挑，搏个好彩。直夸大其词，道：“天帝后书房有卷无字天书，乃是洪荒时代五帝所著。远古时代，曾有预言，得无字天书者，得兵录神机，得天下！有缘得见的，无字天书上便显现硝烟战火，兵术韬略宛如亲历；无缘得见，天书便是一卷素纸。无缘得见的，钻研天书一辈子，见不到半个笔墨。观小哥哥文韬武略，样样非凡，何不去测个运气？”
见小天狐踌躇，知他恐犯天条，若不撺掇成功，只怕以后反论我空口白牙，遂激到：“如今天上也流传一句话呢，不知小哥哥知与不知？”
闻言，小天狐放下凤凰老爹的兵书，长眉一攒，攒成个八字，侧身对包打听道：“不妨直言。”
包打听凑近道：“都说，凡间纸上谈兵，有个愚昧人赵括；东尘殿纸上谈兵，有个愚昧仙……”
小天狐熟知兵家大圣，自知凡间有个纸上谈兵愚昧人赵括，纸上谈兵愚昧仙，说的可不就是他么。
“我若与他等闲之辈计较，岂不与他等一般无二？”说罢，小天狐掣身而起，拂袖离去。包打听闷闷不乐。
又过几年，正是瑶池蟠桃大会时节，天帝率众仙共赴盛宴，后书房只留天师郑罡守门，郑罡贪嘴好酒，独乐乐去了，是以那日天帝后书房最是空虚。蟠桃会大办三日，郑罡醉了三日。
那多嘴好事的小神仙包打听陪师傅潜心修行，明心转性，早已忘怀这桩事。然，抵不住小天狐性子顽强，血气涌头，日思夜想，终起心。天帝通缉令传遍十方，要审判天狐盗天书！
天道命盘，各有因果。
小天狐虽仙寿已尽，然命不该绝，做下此等逆事，闻风而逃，潜逃下界，东躲西藏。九重天通缉三千年，前两千前多年，尚有迹可寻。奈何小天狐深谙兵理，声东击西，耍得通天眼神君及天兵天将滴溜溜转。近五百年，却犹如人间蒸发，了无音讯。
各行皆有应运之人。小天狐深谙神机兵法，敬兵家大圣，尊奇门兵书；无字天书因远古预言，被天帝束之高阁数亿年，寂寞倦怠，今遇小天狐，犹如鱼儿入水，相得益彰，尽心展现，助小天狐修行兵法。
两千多年，亡命天涯，小天狐无比倦怠，不想再颠着四脚，流离尘世。无字天书虽尽力奉承他，他只习得第一层，修为却无法支撑，勉强而已。是以欲寻个安稳处，潜心修炼，以求精进兵法。然天下之大，唯独赤火珠结界能与九重天抗衡。
遂以助天虞夺帝位为条件，借助赤火珠结界内。常言道，兵不厌诈。至四百多年后，方证实赤火珠结界果然安全无虞，彻底把他于十方十地抹去踪迹。
始献计天虞，做出苦肉计——于飞凤城故意中计，降低九尾白狐族戒心；内外夹击——联合吉槃荼，引发鬼罚，扰乱妖界民心；反间计——将精灵族与妖族分裂；釜底抽薪计——抓回翩翩，挟天子以令诸侯，司机控住精灵族。处处精心设计，事事沉稳嫁祸，若无小天狐当遁世军师，都是空谈。
千算万算，没算到幽篁如风金屋中藏个神医翩翩，轻易解了黄鬼翠雀之毒。否则，戏台子上还要热闹几天。
可见，远古预言，得无字天书者，得天下。并非谬论。小天狐若攻破无字天书第二层，不知天下又要翻转几回？
2
话说，翩翩梦中，见天云轰隆，远处不知何物，卷起大雨而至。飒然惊觉，正在一所阁室内安睡。阁室内，明几静窗，案上焚一炉香。仅有两个丫鬟伺候，一问三不答，形同禁足。不知所在何处，闹几回性子，不见天虞，无处可逃，只得勉强度日。
夜夜风吹竹响，雨打黛瓦，冷香绕室，日日闻百鸟嘤鸣，风啸凄凄。从前在精灵族，泽之谷便是一处蜿蜒迤逦的山间谷地，极少下雨，夜夜风穿谷而过，便发出这般鸣啸。心下暗暗笃定，定身处某处山谷。
如此过了两日，恍如回到精灵族，脱离妖后这身枷锁，倒是睡得安稳。
精灵族结界森严，外界如何妨碍，遂不放心上。可转念一想，四位叔婶不知内情，万一出谷，岂不是自投罗网，反连累他们？是以，安稳变不安稳，舒坦变硌得慌。一天天，又出不去，只是鬼慌。
这日一早起，心中忽然一紧。她虽暂获自由身，如今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囚禁着，不是又入了一个牢笼吗？外面妖界局势不知变了几变，急切需传信到精灵族，使族人安心才是。
这时，门外传来开锁声，一个紫衫丫头推门而入，端来面汤与早饭。昨日是黄衫丫鬟进来。猜测每日必有一人去别处，既有路可走，必有生机。
洗过脸，吃过饭，翩翩留心，冲紫衫丫头道：“你替我梳头吧。”紫衣丫鬟略略讶异，忙到梳妆台伏侍。
翩翩端坐绣凳上，望着铜镜中，凝着这丫头巧手编巧辫，不觉旧事涌上心头，忆起紫狸，颇伤感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衣丫头手上动作麻溜，张张口，却无声出来，半晌，缓缓摇摇头。
哑女？翩翩暗道奇怪，将紫衣丫鬟叫到跟前，细细把脉，又张开嘴，借日光一照，无舌。不禁怒从心上起，忿忿道：“天虞这个心狠手辣的！”
紫衣丫鬟被道破心事，面似银盘，红了红，目光温婉，惹得翩翩怜上心头，握住紫衣丫头的手，暖暖道：“你虽被天虞控制心智，只知愚忠，我尚有乐音草，我帮你治病，你与我每日说话，可好？”闻言，紫衣丫头动作一顿，面上露出疑色，见翩翩神色认真，思索一瞬，缓缓点头。
翩翩大喜，梳头毕，遂取出乐音草，架起药庐。日头爬上竿头，紫衣丫头迎来人生第一缕阳光。
翩翩双手撑颔，歪着脑袋看紫阳收拾药庐，絮絮道：“你说，被九尾狐控制心智是什么模样呢？你什么感觉？”
紫阳温婉一笑，踌躇半响，复道：“与普通人一样的，只是没有感情。无论少主吩咐我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感到为难，或痛苦。他拔我的舌头，却留了我一命，我为何要恨他呢。”将药渣倒掉，紫阳捧着药庐要出去。
一会儿，紫阳又转回来，与翩翩陪席而坐。
翩翩看定紫阳，颇不怀好意，凑近道：“你不能违背天虞的命令。天虞都说了什么？”
紫阳微微笑道：“少主说：‘不能放那个女的出门。把门锁起来。’”
不觉忍气，翩翩又问：“那黄鳝精去哪里了？”
紫阳面露难色，“抱歉，我不能说。翩翩姑娘想聊其他的，紫阳能说的，定不会故意不说。”
翩翩蹙眉沉吟道：“我只要不出门，其他地方，都可以去，对吗？”
紫阳啊了声，双目愣怔。翩翩计上心头，思定，道：“紫阳，我不会让你违反天虞的话。你只需要帮我一把，我想爬窗看看风景。”说罢，二人一齐看向头顶天窗。
梳妆台下垫四卷书，梳妆台上搭绣凳，少女踩上小绣凳，双臂拼命扒粉墙。一幅少女爬窗图，栩栩如生。
翩翩勾着尖笋似的指，去够近在咫尺的天窗，几次不得，不觉大喘气埋怨道，“我说，紫阳，我要你助我透透气，解解闷，也算报我的治愈之恩。你倒是帮我找东西垫垫啊，只顾站着不动，我够不着——天窗怎就生得这样高，啊——”脚下一闪，身子往后重重倒下去。
吱的一声——翩翩倒不十分疼，压在一毛软物上，耳边听得小狐吱哇乱叫。揉着后腰，忙起身，侧眸道：“抱歉啊。”不服输，撸起袖子，四下一望，翻出梳妆台下个匣子，扽上绣凳，立刻重返战场。
这回，翩翩成功探身出天窗，贪婪呼吸一口空气，顿觉重生。待上屋顶站定，方见四周果是一山谷，险壁排排，修篁万节。山风冷肃，穿竹过缝。兼雨落一夜，空中潮湿，不觉冷意四起。好歹是个精灵，纵使修为不济，侠骨铮铮，区区数仗高，有何惧怕？摔断了腿还有草药医，有何怕惧？遂心一横，眼一闭，一跳——
这一跳，正似自天堂堕到凡尘，走过一遭轮回般，眼前金圈乱转，整个世界骤然寂静。
良久，翩翩复苏，揉肩抱头起身，竟完好无损。复低头一看，不由大惊，双脚跳开。原来，一红毛团压进软泥，正张小嘴呼呼昏睡。紫阳虽受命于天虞，不能伤害她，才舍身相救。左思右想，仍觉歉意。
翩翩一面掏出几颗丹药，一股脑塞进她嘴巴，一面低声歉道：“抱歉啊。这就算你报恩了。你好好休息，醒了就去洗个澡，洗洗皮毛，换身衣服。高山流水，后会无期。再见再见——”
3
自翩翩离开阁室，一路向东，修篁夹道，泥泞满道，不见人烟。又走数十里，泥泞路变成石板路，春雨绵绵化作秋叶纷纷。又走数里，但见斗转星移，霎时转上一轮烈阳，高空挂起，翩翩只觉口渴无比，满脑子都是西瓜樱桃等解渴之物。复行一里地，修竹常绿，树木越枯，眼前渐飞雪絮。景象变换，仿佛被一只大手玩弄掌中，翩翩甚觉奇异。
隆冬时节，空气骤寒，冻得翩翩踉跄不迭，手脚僵硬，西瓜樱桃全变成篝火暖被，幻像频出，直跄进一处空地，干扰思绪的幻像才停止。此处巨石林立，宛如阵法。再往前走，便是悬崖，没路了。
思及处境，无路可走。外面人进不来，里面人出不去，如何传信给族人？翩翩素知精灵族名声在外，但凡是个正途生灵，都会给几分薄面。若遇上正道人士，恰好求助，若是邪门歪道，数她该栽在此处。
打定主意，翩翩决意自报家门，望空喊道：“我知道你听得见。你是谁？这是哪里？如果不方便告诉我，能不能直接放我出去？我是被抓来的小精灵，不是坏人。不知误入哪位神仙的机关法阵，可否放我出去？精灵族必有重谢！”
话音刚落，一股白旋风倏尔冲进巨石阵，风过处，是一细眉细眼的美貌后生，白衣翩翩处，公子颜如玉。手执一卷书，白玉冠束发，身披白斗篷，连同头顶，落满细雪，若非人间谪仙，便是蓬莱仙客。
看得翩翩心间一滞，不禁喜上眉梢，冲过去，激动道：“公子如此貌美，定不是坏人。是否被天虞那恶心的坏家伙关在此处？不如我俩结个伴，谋个出去的法子吧！”走投无路时，随手抓都仿佛是救命稻草。
闻言，美貌后生眼一翻，颇嫌弃地避开翩翩，气呼呼道：“小爷研读兵法，正到要紧处，被你这泼女打扰。你说你是精灵，证据呢？速速报上名来，胆敢有半分虚假，连同擅闯一罪，两罪并罚！”
翩翩平白被唬了一跳，忙撒开手，在后生鄙视的目光中，依言后退两步。
听闻后生读的是兵术，眉头一簇，计上心头，试探道：“公子研究兵法，可知《三韬·七略》？小女子不才，正好有珍藏版，签名版，独家手稿……”
后生一听，眉头揪成川字，快步至翩翩面前，惊道：“自是凤凰老爹。除小爷手中这卷兵书，世上再无可与《三韬·七略》匹敌的。”蓦地立住脚，思忖片刻，冷哼一声，“你不必费尽心机。你想出去，我想留下。我们不可能合作。”说罢，嗤之以鼻，拔脚要走。
翩翩一把扯住道：“我能让你见凤凰老爹！”
后生冷哼一声，却是立住了脚，头也不回地道：“满嘴浮言诳语！”
翩翩听得十分怔愣，五分窃喜，有戏。双眼放光道：“若我能让你一见凤凰老爹，你能帮我个忙？”
后生连连摇头，“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花来。果然神经紊乱，无药可医。”遂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喂！你别走啊！我真的是精灵，我是精灵翩翩，前任妖后！你是不是在这里关久了，脑子傻了？外面的事，你一毫不知吗？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你给我一刻钟，是真是假不就见分晓了吗？喂——”
一面嚷，一面跟，一面滑，一面跌。上了石梯，勉强跟至一座压雪竹院前，将要跟进院门，就被后生反手一道结界挡在外面。
只见那后生拾起一土块，望空一抛，砸中屋顶。顷刻间，一灵狐分形散影而至，拿嘴咬开门闩，恭迎主人回屋。
饥寒交迫之间，翩翩靠墙坐下，抖着一双手，掏出万草瓶，找些御寒草药吃了，抱着膝盖，歪头睡去。一路上，被后生随时变换的山路荆棘格挡，浑身早已血迹斑驳，渐被雪水融成粉色。
更深人静，天地间雪花簌簌。先是柳絮飞扬，后是梨花乱坠，劈里啪啦，压得枝桠嘎吱作响。雪落纷纷片片扬，一坠一落冻鹅黄。嘭地一捧雪，忽然自枝头砸落人间，将翩翩半身掩埋。翩翩已神志不清，只道暖被加身，被惊醒，扇子般的睫毛微微扑闪，沾满雪花，不堪重负，复又睡去。
不知何时，竹门吱呀而开，那后生此时已换一身狐皮裘袄，披白羽斗篷，墨发如泼，好一个美貌公子！那一双细眼盯牢翩翩，眸子漆黑如棋，冷漠道：“若非小爷施以援手，你朝夕必登鬼籍。给你个痛快，那谁给小爷个痛快？”说罢，小天狐隔空一挥，拂去翩翩一身雪，又使仙法，将她隔空抱进竹院。
4
翌日，翩翩偎在温软被窝里，正梦回泽之谷，与众小精灵嬉戏玩耍，飞天遁地，遨游太玄。梦中诸事，皆幻像。虽有意识，仍是贪求。常言道：心之所向，梦之所发。许是在翩翩内心，总有一处角落，容她肆意撒娇撒痴，而不必介怀外界目光，地位限制，所谓的大局。那处角落，称作故乡。
比故乡更令人魂牵梦萦的，乃是回不去的故乡。
忽闻一声凄厉鸡鸣，将翩翩自梦中拖离。翻身坐起，见卧室一派竹色，青青绿绿，又闻窗外啃噬声声，吮吸不已，自觉心惊肉跳。披衣而起，往外勘察。
出竹门，但见院中茸铺冬草，梨树直立，雪压树冠，风吹过，摇下梨花缤纷，如浮世仙境。
靠窗一石台上，一通体雪白的狐狸咬住山鸡，正肆意啃吮。画面血腥。翩翩不觉后退至门边，心有余悸。
彼时，狐狸正拿牙仆地一撕，咬下一块鸡胸肉，小爪子反复摩擦石板上，血迹斑斑，见翩翩而至，极是好客，狐言狐语道：“小姐姐，你吃不吃？”指指开膛破肚的山鸡，咧嘴一笑。
“我不吃。我可能还没睡醒，再睡会儿。再见。”翩翩忙不迭跑回房间，大气不敢喘。
拿背抵住房门，沉思半晌，方理清思绪。复跑出，冲白狐狸高声问道：“昨天那个好看的书生去哪了？”
白狐抹净爪子，收拾干净石台，吱吱哇哇道：“主人不在。”
翩翩见说，又问：“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我有急事，要见我的家人。他们找不到我，会很着急的。你应该也有家人吧？”身在敌营，需以情动人。
白狐昂首望天，半晌，咧嘴一笑，道：“家人是什么？”
“就是你爹娘，叔婶，弟弟妹妹。你们狐狸不是一生生一窝么？你应该有很多家人吧？”
“小姐姐，我听不懂。不过，可静心待我家主人复来。谷中一月，谷外一刻。是极有福份的，才进得来，享用这仙境的。”
岂不是人间话本上常说的，凡人误入桃花源，出去就时过境迁？
霎时犹如五雷轰顶，翩翩猛摇手道：“不麻烦不麻烦你了。我还是自己找路出去吧。”说着，拔脚就往篱笆门跑去。不料，撞上一处透明结界，被啪地弹回，摔了个倒栽葱。就听身后吱哇一阵乱笑，笑罢，叫道：“小姐姐，这里是主人的奇门阵法，并非法术可破。乃是兵机。我看小姐姐不是个会读兵书的人，还是别闯阵了。”
闻言，翩翩暗叫苦，不服气回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读兵书？我师弟就写过畅销兵书呢！”一面说，一面回首看。但见一道白烟哧溜窜入雪中，不见踪影。
梵音谷中，不觉已过一月。
翩翩曾种花养菜，颇谙农事。见白狐好吃鸡，便使出秘密养鸡法，使山鸡半月一长。白狐从前三月吃一回鸡，如今，一月已吃两回鸡，甚是喜笑颜开。
翩翩见白狐每日必来黏她，知他心思，偏不告之。终于一日，遭白狐苦求不过，翩翩方假意为难道：“你需教我些变换术法，我便慢慢教你养鸡。”
白狐天真，点头不迭。
是以，又过半月，翩翩渐习得些变换。夜间，趁白狐睡眠，变换刀枪剑戟，无奈皆无法破除半人高的篱笆门。所幸，紫衫丫头和黄衫丫头并未追至此处。无可奈何之际，翩翩只得安之若素。
又过半月，朦胧守得雪化，见白狐愈加贪睡。翩翩百无聊赖，搬个小凳子，坐在院中晒太阳。听得院门吱呀，见小天狐手提一筒东西归来，拿在手中轻飘飘的，不觉好奇，近前一看，是筒碧澄澄的树叶。
翩翩蹙眉不解：“小天狐，你出去两个月，就去摘树叶了？”
小天狐嗤的一声，抬手隔开探头的少女，“你给灵狐什么好处了？都知道小爷是小天狐了，看来他很喜欢你。”说罢，扯唇一笑，拔脚兀自回屋。
翩翩追上去，问道：“你这话何意？”劈面一个闭门羹，就听到屋内传来话：“知道小爷名字的，要么死在外面，要么一辈子守在梵音谷。”闻言，翩翩不觉怒从心起，火气昂昂冲到梨树下，一把揪起白狐的脖子，惊得梦中白狐吱哇乱叫，怒道：“你为何想把我永远困在这里？你明知我一定要出去，臭狐狸，你这个臭狐狸！”骂完，心火寮寮，瞥见白狐可怜巴巴，挂在半空，一腔悲愤无处可发，复将其放下，转身入竹屋。闷闷一日。
第二日，鸡也不喂，就去找小天狐理论。一连十几日，天天吃闭门羹。
这日，又气忿忿地，翩翩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登时转换作战策略，将板凳搬到小天狐卧房门口，使些变换术法，将锅碗瓢盆一溜排开，双手拿两金属小棍，按箜篌乐理，一通百通，开始没日没夜演奏——《归去来兮》《长歌序》《大梁序》《羽衣曲》。
卧房内，小天狐正在嚼长生叶，两耳听着外面聒噪。倐地，分形换影，又一个小天狐起身，推门而出。屋里还有个小天狐双眼瞅着兵书，纹丝不动。所谓一心两用。
见小天狐终于出来，翩翩狂敲一番，正是《归去来兮》终。放下鼓槌，起身道：“你终于肯出来了，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小天狐揣着双臂，下巴一扬，孤傲道：“你现在住小爷的，用小爷的，吃小爷的，连命都朝不保夕，拿什么交易？”
见说，翩翩嘿嘿一笑，道：“听小白说，他是你捡回来的。他不也没死么？我的命自然还是我的。除非你想杀了我。不过，你似乎并不想杀我。抑或是，觉得我还有用。虽然你和天虞是一伙的，但是我知道你跟他不一样。”
小天狐眉头一挑，轻蔑道：“自以为是。”
翩翩不理会，把事先想好的说辞，一股脑托盘而出，娓娓道来：“天虞是个恶魔，连亲族都不放过，仗着一个长老会，为非作歹。可你有理想，有抱负，是淤泥里开出的一朵莲花，是九天上孤芳自赏的月亮！尊重圣贤，兵家大圣，听说最喜欢的就是凤凰老爹了吧？”三顶大帽子一扣，小天狐自觉不自在，似乎矮了半截，就听翩翩滔滔不绝道，“我知道，你和天虞设计妖族，还埋下很多地雷，因为你是兵法大家，你憎恨九重天，也憎恨你的处境，还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不过，我不怪你。你也别怪小白，都是我拿山鸡逼他说的。你对小白那么好，说明你是个多么有同情心的人……不，狐仙。如果，我有办法让你摆脱九重天的束缚，天地之间任逍遥，不再困守区区梵音谷。你可愿意放我出去？”
小天狐嚼着一片长生叶，神色明显忧郁起来，勉强嘴硬道：“看来，你的确从小白那里得到很多消息。不过，小爷一点都不担心。对外界来说，一个死了的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欸，你别不信啊。我是精灵族少主，只要你帮我澄清这是天虞的阴谋，还我清白，我便能以精灵族担保，还你自由。”翩翩信誓旦旦，经验告诉她，破釜沉舟，该变通要变通，她可以用九重天要精灵族保守的秘密，作为交换条件助一助小天狐，虽然，她不知那个极大极大的秘密是何。
“无知。你精灵族如何对抗九重天。”小天狐眯了眯眼，头顶大雪忽然如梨花滚落，天地瞬间扑朔迷离，呵呵一笑，道，“不过，你可以先证明，你是精灵族的少主。我要见凤凰老爹。”
见说，翩翩榴花般的眸子蓦地睁大，激动点头，“好！水镜之术只有我与四大长老会，我只需要你借灵力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