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防空洞内,医患人员的眼睛紧盯着门口,很多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战火已经被点燃,炮击声近在咫尺,伤兵的枪架好在地上,准备最后的决斗,上面最后一批医护人员撤退下来的时候差点引发走火。
苏江希望这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防空洞,千万不要是豆腐渣工程,她的心愿没有落空,这是一个坚固的防空洞,坚固到成为了敌占区后,它依旧没有倒塌。
一个趴在地上的小战士提醒道:“医生,你的东西掉了”
苏江瑟瑟缩在角落,低头一看脚边的可不就是她积攒很久预备的逃难钱,她明明贴身藏着的,怎么还是掉了?一定是刚才太慌乱,她颤颤巍巍的捡回来藏好。
“不要害怕,我们的军队会反攻回来救我们的”黑暗中那个小战士的眼睛很亮。
苏江颤抖着声音:“我…”她害怕极了,死亡如此贴近,她忽然发现那个趴在地上的小战士左腿的骨头裸露着,但他依然尽职的趴在地上,将枪口对准防空洞的门口。
“我相信你们”
小战士回她一个微笑。
苏江相信波兰人民会反抗,任何一个有压迫的地方,一定会出现反抗,只是有没有命看到他们反抗就很难说。
外面炮火声持续不断,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陆陆续续有医生上去拖下来新的伤员。
原本他们问过苏江要不要一起,但战火轰鸣着她的耳朵,炮击着她的心灵,她惜命,所以她拒绝了。
这一次他们拖回来一个半截身子的男人,所有人都知道重伤到这种程度基本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只剩半截的小战士乞求战友能够给他荣誉的一枪。
黑暗中安娜忽然拥了上去,流尽眼泪,这时苏江才注意到,那被炸的只剩半截的男人是她的男友。
“我看上去可能不那么完美,希望没有吓坏你”小伙子没有想到临死前还能再见到爱人。
面对只有一半的男友安娜已泣不成声。
原本帮忙抬人的年轻人道:“我们是第18骑兵团的,在掩护我军退却时遇到正在休整的德军步兵营,我们发起了出其不意的冲锋,将德军步兵击溃,这是波兰骑兵对德国步兵的胜利”
黑暗中他的话鼓舞了躲在防空洞中波兰人的心,有人欢呼。
但士兵却咽下嗓音:“但驻在不远的德军装甲兵听到枪声,开着坦克火速赶到,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他们的坦克机枪猛烈扫射,我们躲无可躲,胯下的战马跑得飞快,却快不过子弹,团长马特拉扎上校和团参谋长阵亡“
防空洞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亲爱的,我与波兰永在”那个被炸的只剩半截的小伙子安慰安娜。
安娜抱紧了他:“你是我心目中最英雄的骑兵”
枪声响了,安娜的哭泣声被炮火声掩盖,骑兵对上坦克,义无反顾的冲向坦克,每前进一步,便是冲向死亡。
苏江不知道那是什么场面,她没有亲眼看见那壮烈,她连二战的电影也没有看过几部,但她亲眼看见一个年轻的骑兵死在了爱人的怀里。
黑暗中一个老妇人的哭泣着:“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波兰”。
“波兰...完了”另一个声音响起。
“不,我们会一直反抗下去”
“我们会活着出去吗?”
“我应该再出门的时候告诉莫妮我爱她”
“波兰人民与波兰永在”
**德国在叫嚣的时候,波兰没有帮助捷克,反而出兵侵入捷克,他们没有了解清楚自己邻居的真正实力,很快自食到恶果。
防空洞瑟缩在角落里的人在黑暗中忍受着内心的恐惧,感受着今日过去不知是否有明日的悲哀。
苏江抱着自己,上面的炮火声轰鸣不断,她不知道所谓的闪击战到底有多快,她只想尽快结束轰鸣。
防空洞的门口传来脚步声,所有的医生都在防空洞里,没有医生外出,现在上面除了德军,不会再有其他人。
伤兵们端枪严阵以待,黑暗中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此刻德军没有丢进手雷,苏江幻想着也许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如果里面的伤兵开枪,到时候他们可就不会顾及里面的是医生还是士兵,势必会破门而入一阵扫射。
有人和苏江有一样的想法,与苏江不同的是他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已经付诸行动,他用德语向外面喊道:“我们是医护人员”
外面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神经很紧绷:“走出来,一个一个自己走出来”
防空洞里每个人的神经也都紧绷到了极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外面的侵略者,昏暗的寂静中有人站起来,他小心的,一步一步的走出去,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由于外面没有枪声,接下来又一些其他国家的医护人员起身跟着出去,苏江颤抖着,起身,跟在一个奥地利的护士身后举着手走出去。
刚到门口,她就看到来自两个不同方向的枪口对准自己,待在里面的医护人员紧张,外面的士兵也很紧张。
苏江踏出来后马上被搜身检查,确定没有危险后被拖到一旁,之前出来的医护人员都在那里。由于还算安全,里面陆陆续续出来一些医护人员,安娜也出来了,苏江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两个女孩瑟缩着,接着地下室里传来一阵枪响,波兰伤兵的最后抵抗。
德军需要迅速前进作战,没有停下来和这些医务人员闲聊的时间,他们带走了本国的医生随军,其他人被留在医院治疗他们受伤的士兵。
一时间医护人员空前紧张,刚刚经历过生死的苏江,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塞上来伤兵,一个结束后下一个,她没有时间抬头,到后来她的双手有些止不住的微颤,不知道是因为饱受恐惧还是过度劳动,但她尽可能的稳住自己的手给人缝合手腕的伤口。
“苏医生,你的手比我还抖”
苏江诧异,怎么还会有德军认识自己?抬头一看居然是那个疯子教官。
世界这么大,居然这么巧的遇到,她的手更抖了。
“我听说上次给我做手术的是你,本来想亲自道谢,却听说你请假去往波兰,在这里遇到真巧”
“巧,真巧”苏江道。
“医校校址搬迁,应该不会有人再趴墙头”
“真好,你们治军真严谨”苏江想不到什么恭维的词,可是听上去又好像讽刺他们之前不严谨似的,军校可以用治军两个字吗?好像说错了什么?
苏江胡思乱想着,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她早点清理好伤口,早点和这个人说再见。
“这么抖的手居然能让我从那天的手术台上下来”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会克制我自己,不会出现失误”
然后她深呼吸后,克制着自己惴惴不安:“不要沾水,不要剧烈运动…”
她没有再说下去,他们在作战,自己的医嘱仿佛像个笑话。
“没有了吗?”他以为应该还有。
“没有了”
“嗯,你先在这里待着,等我们进入华沙,会让赫尔曼来接你”
“赫尔曼?我跟他不认识啊”苏江一听这个名字有些愁容,她不认识那个叫赫尔曼的,而且那个赫尔曼似乎也不待见她。
他的脸上还有着泥渍,一笑掉落下些许细碎的泥:“我知道你们的事情,放心,我会保密的”
“塞斯曼上尉,我们要出发了”一个士兵前来提醒刚刚包扎好的男人。
“我叫比尔·冯·塞斯曼,你呢?”他临离开前告诉了苏江自己的名字。
“您不是知道吗?”
比尔无奈道:“因为赫尔曼只知道你的姓氏,所以我只知道你的姓氏”
“苏江”
“好的,我想我记住了,那么,再见,苏小姐”
听他的意思那个叫赫尔曼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那就是说他也不认识自己,那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她自恋的想了一下,该不会是秘密情人之类的吧,可是她记得那些人有纽伦堡种族法,要是和其他种族的人通婚,估计要被批斗死的吧。
由于赫尔曼那家伙对自己态度还没比尔亲切,所以她想他们应该没什么亲密关系,很快她就将这个事情遗忘,因为接下来又送来新的伤兵,她不太担心会在这里遇到那个赫尔曼,又没到**德国危亡的最后一刻,盖世太保好像不负责打仗
断断续续忙碌很久她直起腰时才发现整个天都是灰蒙蒙的,医院的外墙轰倒在一边,战俘被送往战俘营,她想去洗把脸,却发现开了半天没有水,轰炸炸断了水管。
她看着镜子里面满眼红血丝,眼眶深凹,头发凌乱不堪的人,白大褂上面血渍新旧颜色不一,她本想厌恶的脱下来,但她怕脱下来后,会被当做没有用处的人给带走。
她潦草的扎起头发,想去湖边打点水来,一路上深浅不一的弹坑,波兰士兵和德国士兵的尸体横列在路边,德军开始清理本国战士的遗体。
好在湖水没有被鲜血染红,还算澄澈,苏江清理好自己后,打了点水准备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