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子时。
楚若璃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见到慕容澈的时候,也顾不上是在王府,就扑进了慕容澈的怀里。
“璃儿,”慕容澈抚着楚若璃的发,“辛苦了。”
“慕容澈,以后你也会变得像父皇那样吗,”楚若璃轻轻抽泣,原本以为自己见惯了大风大浪,对此不会有什么感触。可见过慕容城那副暴戾的模样,才知江湖险恶不及朝堂后宫的半分。
“自然不会,”慕容澈将人紧紧拥在怀里,“璃儿,我送你回落梅居安歇。”
楚若璃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有些在发抖。慕容澈没想到,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楚若璃,今日之事,竟会让她觉得恐惧。
将方继喂狗,将可儿处以极刑,且都是在他们神志清醒的时候,该是如何的残忍。至于娴妃,凌迟之刑,她要眼看着行刑之人一片片将她的割下,又何尝不是最大的折磨。
“慕容澈,可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天牢,”楚若璃问,“娴妃对洁儿如此手段,背后必是有什么计谋诡计。可惜方继死了,否则也能从他处问到一些消息来。”
“方继没死,”慕容澈接话,“叶卿将他救了下来,安置在一处药馆里。至于天牢,叶卿可以带你进去。”
“慕容澈,”楚若璃抱着慕容澈的腰身,“你说,洁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身孕之事,是瞒不过去的,”慕容澈一吻落在楚若璃额头,“就看洁儿是否能挺过来了。”
想着慕容洁的遭遇,楚若璃和慕容澈一夜都不能入睡。
翌日,叶俊奉旨看守娴妃,楚若璃换了宫装,扮作送饭的宫娥,跟在叶俊身后进了天牢。
“娴妃娘娘,该用膳了,”叶俊看一眼娴妃,一夜间从宠妃沦为阶下囚,“要是在行刑之前你就死了,微臣可就是办事不力了。”
“本宫倒是该好好谢谢叶大将军了,”娴妃走近,“叶大将军不替陛下问话吗?”
“娘娘行事,被陛下当场撞破,又有什么好再问的,”叶俊一挥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娘娘不会觉得,对公主行了那般不轨无耻之事,皇上还会念在旧情,放你一马吧?”
楚若璃低着头,提着食盒进了牢房。
叶俊再挥手,众人皆出。叶俊看了一眼楚若璃,也离开了。
“是你,”娴妃看出来人,“怎么,是想要问本宫些什么吗?”
“是,”楚若璃往外拿着饭食,“怎么说你好歹也是皇上的宠妃,为何要对洁儿下手?还要用这般肮脏龌龊的手段?”
“肮脏龌龊吗?”娴妃坐在墙角,“你可知方继对慕容洁是一往情深,本宫不过是成全了这个穷酸书生的痴心妄想而已。至于慕容洁,她的母妃婵贵人,本就是官妓出身,慕容洁,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方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书生,你让他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你就不觉得愧疚吗,”楚若璃逼近,“洁儿身上是皇室血脉,可比你这个毒杀主母的人,身份来得要高贵得多。莫非你是觉得慕容溪这个主子,比天子还要尊贵吗?”
“你……”娴妃听到慕容溪的名字,明显愣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是丽妃告诉你的吧?李玉琴,果然是叛徒。本宫此番栽在她手里,你以为她会有什么好下场吗?她的下场,怕是比我还要凄惨万分。”
“你为何对洁儿下手,”楚若璃捏着娴妃的下巴,“说慕容溪的主意?方继可是她府上管家的妻弟。方继的姐姐,又在何处?”
“本宫为何要告诉你这些,”娴妃冷眼看着楚若璃,“本宫已是一个将死之人,有些秘密,说不定还能保自己一命。再不济,带着秘密步入黄泉,也不是什么坏事。”
“其他秘密我都不在意,只是关于洁儿此事,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楚若璃直视着娴妃的眼睛,“反正你要受凌迟之刑的,不如,让我先帮你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太过狰狞不堪。”
“此处可是天牢,你意欲何为,”娴妃强作镇定,“是叶俊,叶俊与慕容澈是一伙的。”
“那你就错了,”楚若璃冷笑,“叶大将军身担何职,娘娘你不知道吗?父皇英明睿智,若是叶大将军是王爷的人,父皇还会让他担任随驾护卫宫城的重职吗?”
娴妃觉得楚若璃所言有理,可叶俊明明说慕容城并没有什么想再问的,他又怎么会带楚若璃来此?莫非,慕容城……老奸巨猾的狐狸,难怪当初可以从洛王手中夺过至尊之位,还能借用罪妃的手,将洛王妃折磨至死,让洛王郁郁而终。
“娘娘是说呢,还是等会儿再说呢,”楚若璃起身,“不如现在说了吧,免得受苦。”
“高公公可是奉了皇上之命,每日都会来此看本宫的死活,”娴妃略显慌张,“本宫要是哪里受了损伤,皇上可就达不到他要的目的了。”
“父皇无非想看你死前的痛苦模样,”楚若璃又弯下身,直盯着娴妃,“我先替他出出气,想来父皇也是不会怪罪的。何况,我是个不爱见血的人,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高公公年数大了,牢房又如此昏暗不明,他想来也是看不见的。”
娴妃不由自主的往墙角缩了缩身子,李玉琴所言,楚若璃并不简单,只她一层红楼花魁的身份,就够人琢磨上好一阵了。红楼在京城已有四年时间,竟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成了消息往来的中介。或许,红楼出现的原因,便是如此。
“娘娘,可想清楚了?”楚若璃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针包,“娘娘知道昨夜,方继和可儿服下的药,有什么效用吗?想来娘娘是不知道的,那我便告诉娘娘。此药唤做大补丸,用以暂时提高人的体力和精神,平时服用,药效一过,需要躺上个三五天才可恢复。若是昨夜那般情况,要是药效过了,他二人还未得到救治,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们。”
“而且,服了这药,身体的感知力也会得以增加。平时的小痛,就会变成大痛。昨日方继和可儿在临死前,受到的折磨怕是难以想象的,也不知他二人,是不是后悔为娘娘做事了。我这般说,娘娘或许是不信的,那不妨试试,如何?”
楚若璃故作逼近,娴妃躲到另一侧的角落。
“本宫宁死,也不会让你知道,你所想知道的事,”娴妃嘴硬,可发颤的声音,还是透着压抑不住的恐惧。
“我怎么会让娘娘死呢,”楚若璃逼近,捏着娴妃的下巴抬起,将药直接塞了进去,“娘娘要好好活着,好好的承受皇上的凌迟之刑。”
娴妃不是李玉琴,她自幼在京,学的只是闺房闲事,面对楚若璃,丝毫没有还手的能力。
“楚若璃!”娴妃想把药吐出来,可是已经咽了下去的东西,如何也吐不出来,“楚若璃,长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慕容溪?”楚若璃眯起眼睛,“她此时怕是忙得焦头烂额,可顾不上你这枚弃子。难道此事与她有关?”
“本宫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娴妃装着气势,“以你的身份,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就连慕容澈也不能幸免。”
“我倒是小瞧了娘娘,”楚若璃笑得灿烂,在娴妃看来,却像是魔鬼,“看来还是得让娘娘知道些厉害才行。否则,娘娘怕是分不清如今是什么形势。”
楚若璃从针包里取出的并非银针,而是绣花针。针尖闪着寒光,看着虽不尖,可泛绿的颜色,摆明了告诉娴妃,是染了毒的。
“娘娘给洁儿用的药,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楚若璃走近,“怪不得连我师兄都不曾察觉,看来你是下了血本,要伤害洁儿,我也不能亏待了你。只是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听说过,素问门中有一种极珍贵的毒,是以七星海棠入药的。中了此毒的人,每日都会七窍流血,直至血尽而亡。这乍一听,是不是没有那么可怕,少时,娘娘就知道厉害了。”
“不,不要,”娴妃听得头皮发麻,“你还是杀了本宫吧。”
“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楚若璃又一步靠近,“你本就逃不过凌迟,我要是给你个痛快,岂不是惹得父皇不悦?”
“你杀了妙雪,本宫就把慕容洁之事都告诉你,”娴妃慌乱出言。
“妙雪?”楚若璃收了步子,又是妙雪,李玉琴要妙雪死,怎么娴妃也要妙雪死,“妙雪称你一声姑姑,你竟要我取她性命?”
“你不必知道其中细由,”娴妃稳了稳心神,“妙雪如今身在瑄王府,就算身边有人护着,你要杀她,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你先替本宫把妙雪这个贱蹄子杀了,本宫就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王妃觉得意下如何?”
“妙雪一死,必有人追查,到时你好将我供出来是吗,”楚若璃决定诈上一诈,“不如你先把昭德宫的事交代了,等我查实你所言不虚,我就安排妙雪一事。娘娘要是不答应,我就只能先对娘娘用毒了。”
“好,本宫就把昭德宫的事情告诉你,”娴妃突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昭德宫之事,背后之因,是为了中伤瑄王。渊源在于当初慕容洁去皇陵守陵之时,路上遇到了前往京城投奔长姐的方继。”
“当年慕容洁虽未成年,但已是亭亭玉立的模样。书生方继,一见动心,见过长姐以后,便在皇陵附近的茅草屋住了三年。三年守陵期满,慕容洁回宫,方继自然而然也回了京城,因为他姐夫的身份,他就和姐姐姐夫一同住在安邦苑内。”
“每年的正月初六,安邦苑都会设宴招待皇室宗亲,想必你也在其中。方继在前厅帮忙时,看见了前去赴宴的慕容洁,周奇看出这小子对慕容洁有心思,就一直留意着。皇上的身体看似强健,实则早已内虚,原因想必你也早已知道了。江尧虽让高公公换了下午所用的茶叶,可久积之毒,不是那么好解的。”
“睿王和翊王争储之势日盛,可瑄王迟迟不见动静,难免让人担心,是皇上早已立下了诏书要立他为储君。你或许不知,瑄王的母妃萧贵妃,是皇上这一生始终都放不下的那个人。当年也曾应允病重的萧贵妃,这南慕江山,日后会交由瑄王。因此,只能先下手为强,让瑄王觉得皇室冷血,让他请旨前往封地。”
“原本,是想在你身上的下手的。可妙雪入府后,你与瑄王便争吵不断,你甚至都搬出了王府,前往萧府,而后又住到江府,实在不好下手。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对瑄王来说,同样重要的慕容洁。本宫毕竟是后宫之人,往日与慕容洁虽不常往来,可偶尔走动,旁人也说不了什么。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不知本宫死前,可能听到妙雪的死讯?”
“怕是不能,”楚若璃轻飘飘扫过娴妃,“我还没有让妙雪这么快就死的打算。不过既然答应了你,她就一定会死。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要胁迫方继?就因为他对洁儿有非分之想?”
“找一个对慕容洁有心思的,总好过在宫外随意找一个人,你说呢,”娴妃一笑,“要说方继也是个正人君子,慕容洁就那么躺在他面前,他居然也不敢有半分逾矩之举。要不是因为药效,他还真做不出这桩事情。不过,话说回来,你和李玉琴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你们正好会路过昭德宫。而且你白天随瑄王入宫,随他一同离开,又是几时入的宫?”
“这些,你就没必要知道了,”楚若璃随手收起针包,“对了,你方才吃的,也不是什么大补丸,只是提神丸而已,不必担心有什么后遗症。”
“你……”娴妃没想到竟被楚若璃设计了这一遭。
“在牢中好生待着吧,就不要妄想会有人救你出去,就算求得了皇上饶你一命,我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个天牢,”楚若璃走出牢门,“你也别想着有人替你传递消息,在叶大将军的眼皮底下,不会让陌生面孔接触你的。”
娴妃才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多可怕,当初她被齐妃关在暗室,还以为她不过是个软弱可欺的人。后来她拔剑逼妙雪认错,也不过觉得她是仗着慕容澈的宠爱,才敢行事。虽知她原是那个蒙着面的红楼花魁,也知当初她那番逼人气势,却总不能和这张时常带笑的脸匹配。今日才知,她的眉眼含笑,怕只是对于慕容澈而已。
楚若璃走出天牢,叶俊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看来王妃已经得到想要的了,”叶俊看楚若璃嘴角微勾,“那微臣送王妃离开此处。”
“有劳叶大将军,”楚若璃欠身行礼,“多谢。”
楚若璃跟在叶俊身后,一前一后的走在宫道上。
阳光很暖,楚若璃的心里却是寒意满满。慕容洁之事,背后指使的人,必是慕容溪。慕容城手段毒辣,慕容溪也不差。攻心为上的计策,她倒是用得出神入化。明知慕容洁对慕容澈很是重要,她竟也能下得去这个手。
慕容澈,你的亲人,都不是善类,你可保持着那颗纯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