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站在书房门口,定定望着落梅居方向。璃儿,难道数月恩爱,皆是假的吗?就连我数日不去看你,夜夜宿在梧桐苑,你都不吵不闹。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王爷,宫里来人了,”平凡道,“在前厅候着。”
“知道了,”慕容澈才走一步,又顿下,“你从落梅居来,璃儿知道以后,可有什么反应?”
“王妃……”平凡有些犹豫,“王妃叫我以后不必去了。若是王爷有消息要传,随意找个人去就是。”
“是吗?”慕容澈似是在问平凡,又似在问自己。王府上下,楚若璃接触过的人,除了自己,怕就剩平凡了。如今楚若璃竟连平凡都不想见了,是想与自己断干净吗?
“这几日璃儿胃口如何?”慕容澈往前厅走去。
“王妃吃得甚少,”平凡跟在身后,“青荷走的那日,给王妃做了不少糕点。这几日,差人送去落梅居的膳食,王妃半口都没有动过。”
“今日她面色如何?”慕容澈满是心痛,将青荷遣走不说,还不用膳,璃儿,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我?
“有些憔悴之色,”平凡回,“王爷,你如此关心王妃,还是去落梅居看看她吧。”
慕容澈顿了脚步,回身想去落梅居。可宫里还有人在前厅候着,慕容澈便又往前厅去。
“原来是高公公,”慕容澈看了一眼来人,“可是来查看本王是否在府中?”
“王爷说的是哪里话,”高公公行礼,“皇上命奴才传王爷进宫。半个时辰前,在天牢的前户部尚书突然要见皇上,说有要事禀告。事关王爷,皇上便让王爷进宫旁听。”
“可还有旁人?”慕容澈问。看来杨尚书是要说书信之事了,否则父皇不会让高公公传自己入宫的。
“还有睿王,”高公公答,“王爷还是快随奴婢进宫的好。”
养心殿,慕容渝早已站在一旁,正中跪着杨尚书。
“儿臣参见父皇,”慕容澈行礼。
“起来吧,”慕容城抬手,“站立一旁,”又看向杨尚书,“瑄王也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罪臣府上所谓的瑄王手书,并非是瑄王的,”杨尚书看了一眼慕容澈,“而是一个黑衣人胁迫罪臣放入暗格,用以诬陷瑄王。”
“何人威胁,以何威胁,”慕容城看了一眼慕容渝。
慕容渝被宣进宫时就猜到可能是因为杨尚书,没想到果然如此。而父皇将自己召进宫,是疑心诬陷慕容澈的人,是自己。
慕容澈自高公公处得知慕容渝也在,心里已明白几分。可背后之人,会是慕容渝吗?杨尚书可能为了自己女儿,而背叛旧主吗?
“萧大人查到罪臣之后,就有一个黑衣人带着装有瑄王书信的盒子,趁夜潜入了罪臣书房,让罪臣把盒子收在隐秘又容易发现的地方。若是不从,就……就杀了罪臣的私生子。”
“你还有私生子?”慕容城眯起了眼。
“数年前,罪臣与人有私,也知那女子诞下了孩子。可那女子出身青楼,罪臣只能暗中接济,不想被那黑衣人发现了她母子的所在,用作要挟。黑衣人还说了,出事后要罪臣攀咬瑄王殿下,否则,也会杀了那对母子。罪臣一时糊涂,便顺着书信构陷了瑄王殿下。”
慕容渝和慕容澈皆是吃惊之状,落在慕容城眼中,正好证明两人与此事无关。
“罪臣这几日在牢中反思,那母子终归是普通人,哪及得上瑄王殿下一毫,今日便斗胆求见陛下,说出实情。罪臣甘愿一死,只求陛下能护那对母子平安。”
“你就不怕这会儿工夫,那母子已经命丧黄泉了吗?”慕容城问。
“黑衣人到罪臣府上的第二日,罪臣就派人转移了那对母子,那是杨家最后的血脉,还求陛下放过。那些书信……那些书信纸张虽旧,可墨迹却是新的。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验证。”
“高公公,”慕容城起身,“速召翰林院院士,查验墨迹,”又走至杨尚书面前,“那对母子,现在何处?”
“在……在红蛛堂,”杨尚书整个人发抖,“罪臣愿一死,只求皇上能留下杨府最后的血脉。”
红蛛堂?慕容澈瞥了一眼地上的人,朱放与朱媚儿有染,杨尚书又把外室和私生子送去红蛛堂。看来朱媚儿怕是与朝中不少的官员都相识。
“老臣参见皇上,”翰林院的人来得极快。
“把那些书信给他,”慕容城扬了扬手,示意高公公拿书信,“你且查看这墨迹大概落于何时。”
“是。”
翰林院院士接过高公公递来的盒子,仔细查看。自纸张到墨迹,都研究了个透。
“如何?”慕容城问。
“启禀陛下,纸张陈旧且有幽香,应是放在案头,受香薰许久。墨迹闻之无味,尝之涩重,应是最近才书写的。左右不会超过半月。”
“下去吧,”慕容城拿着书信看着,纸张泛黄有香,墨迹却新。慕容澈从不再案头焚香,这纸张就不会是出自瑄王府的。看来的确是有人故意构陷慕容澈。
方才慕容渝的吃惊之态,要么他真的不知此事,否则就是他太会伪装。以慕容渝的性格来看,第一种的可能更大。至于慕容泱,虽有野心,可心机不足,断然是想不出这样一箭双雕之法来。看来书信之事,又和府箭之事一样,怕是也查不出什么了。好在慕容澈未曾如书信所写那般与人结党营私。
“那对母子,朕会派人顾看,”慕容城坐回主位,“至于你,贪污赈灾银在前,构陷皇子在后。刑部判你流放三千里,朕就改个斩立决。”
“父皇,”慕容渝求情,“父皇,已近年关,正是万民欢腾的时候,不如等年后再行刑。”
慕容城看了一眼慕容澈,一言不发,再想慕容渝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那便听渝儿的建议,等年后再行刑,”慕容城道,“朕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
慕容澈和慕容渝走在宫道上,皆不说话。
两人心中都很清楚,今日父皇召自己入宫,是为了试探。试探慕容渝是否是背后之人,试探慕容澈是否真的有意结党。
“九弟今日既然出府了,”才出宫门,慕容渝便开口了,“不如去品茶楼坐坐,你我兄弟也许久不曾说话了。”
“也好。”
品茶楼二楼临街之位,慕容澈和慕容渝对坐。
慕容澈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却记起了落梅居中一人独处的楚若璃,心头不由又是一痛。
“九弟可曾怀疑过,书信之事是我所为,”慕容渝品一口茶,“毕竟满朝皆知,杨尚书算是我的门客。”
“确也怀疑过,”慕容澈放下茶盏,“若是四哥所为,倒叫我有些想不通。杨尚书算是四哥的摇钱树,他要是出了事,四哥的第一想法应该是救他才对,怎么会有心思通过他来构陷我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那九弟有没有想过,这是老六的一箭双雕之计,”慕容渝又问。
“也想过,”慕容澈坦言,“今日殿前,父皇没有召六哥进宫,四哥可知是为何?”
“年关将至,老六的心思在给父皇准备礼物上,”慕容渝看着街景,“若是能博得父皇高兴,说不定就会恢复齐妃的身份。”
“是,众人之中,唯有六哥最懂父皇所爱,”慕容澈看向慕容渝,“所以四哥猜想,这次的手笔会是何人所为?”
“起由在新科状元萧遥之身上,他代父皇巡查,查到了户部,”慕容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得知此事的时候,萧遥之的密函已经到了父皇手中,而且老六不知为何提前知道此事,父皇盛怒之时,他就在殿前,就请命彻查了。”
“四哥怀疑萧遥之和六哥有关联,”慕容澈听得出慕容渝的意思,“若是萧遥之站在六哥一边,六哥就多了一位得力干将。我看过萧遥之所作文章,不仅文采斐然,而且立意极妙,是个可堪大用之才。”
“九弟怀疑是萧遥之,替老六设下的这一石二鸟之计?”慕容渝淡淡道。
“不知四哥可有派人沿途盯着这个萧遥之,”慕容澈晃着茶盏。
“若我派人跟着,还会出此事吗,”慕容渝恨不得捏碎茶盏,“不过此事以后,我已派人盯着了。他的任何动作都逃不出我的掌控。”
“那四哥就多注意些这个人,”慕容澈起身,“府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听说父皇下旨赐了九弟一个侧王妃,”慕容渝放落茶盏,“是丽妃的表侄女。我在此先恭喜九弟了。王妃是夜岚公主,侧妃是丽妃的表侄,九弟的艳福不浅。”
慕容澈看慕容渝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话,还有下文。
“听说是苏言风去接的人,”慕容渝不急不缓的开了口,“说来也巧,那日我路过清心庵,发现苏言风从清心庵接了一个人。是杨尚书的女儿,娴妃的侄女,名唤妙雪。九弟,今日杨尚书说出书信之事,怕是与此有关吧?”
“四哥想如何,”慕容澈早就知道,这茶不会喝得这么容易。
“九弟这是承认了?”慕容渝又喝起茶来,“我还以为你会推脱。”
“四哥既然提起此事,想必是已经查到什么了,我何必隐瞒,”慕容澈看着慕容渝,“四哥没有禀告父皇,是想以此做要挟。”
“不瞒九弟,我想与你结盟,”慕容渝看向慕容澈,“府箭之事在前,户部之事在后。九弟就不想查出背后之人吗?暂且把户部之事归于老六和萧遥之身上,那府箭之事呢?我们三人似乎都在他人的掌控中,任人宰割。朱放已死,杨尚书所言的黑衣人又不明身份,你当真甘心被人这样一直设计吗?”
“四哥为何不跟六哥结盟,反而要与我合作,”慕容澈又坐下,看着慕容渝,“我既无朝中势力,又无外戚帮扶,四哥若要细查,找六哥不是更快吗?”
慕容澈说得直接,倒叫慕容渝有些接不下去话。
“四哥不妨再好好想想,”慕容澈又起身,“我先一步回府了,此茶不错,四哥就慢慢品吧。”
慕容澈回府的路上都在想杨尚书所言。
在杨府出事之前,将仿写的信件送入杨府,以儿子性命要挟,让杨尚书构陷自己。说得通,又似乎哪里不太对。黑衣人怎么知道杨府会出事?是慕容泱的人?可慕容泱最近的心思不在此。萧遥之所为?他一个新科状元,除了上朝时见过数面,与自己并无半分接触,又为何要设计自己?
而书信既然要仿冒自己的笔迹,必定要得到自己的字。慕容渝和慕容泱不可能有,自从各自开府以后,就极少来往。自己所书奏折,皆是自己当面交给父皇。究竟是何人从何处得了自己的笔迹。
红蛛堂。杨尚书把外室送到了红蛛堂,或许可以找江尧,去红蛛堂探探消息。
慕容澈才往江府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慕容渝既然已知自己要迎娶的侧王妃是妙雪,江尧和云尘想必也已经知道了,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兄长,他们又会让楚若璃受委屈?在与楚若璃未和好以前,不宜与两人照面。
“瑄王殿下?”迎面走来一个人,“听说殿下禁足在王府,今日怎么有闲心在街上散步?”
“原来是叶大将军,”慕容澈看清来人,正是叶俊,“大将军今日不当值吗?”
“今日正好休沐,闲来无事就来街上走走,”叶俊回答,“王爷呢?”
“方才从宫里出来,”慕容澈道,“在府中也有数日了,也正好走走,权当散心了。”
“原来如此,”叶俊和慕容澈并肩走着,“看来是书信之事,已经解决了。微臣还要恭喜殿下,不仅娶得丽妃娘娘的表侄,还洗脱了结党营私的罪名。”
慕容澈此时却觉得看不清叶俊这个人。自己只说是从宫中出来,他竟猜到书信之事已经解决。平日看叶俊,不过是尽心尽力看护皇宫安危的殿前大将,此时倒让人看出几分心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