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玥把册子又翻了几页,觉得实在奇妙。
不知过了多久,见小姑娘没回应,柴君岚像是鼓起了勇气,慎重说道:“怀玥,我知道,你无缘无故来到这世间,对我必有怨念,又牵扯上这些麻烦,定是对我厌恶至极。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被约束,可……我是真心想待你好,并不是想把你困在我身边。我自知自己是个麻烦,但我愿坦诚相待。”他说得极其温和,又有些卑微,以致怀玥听得有些不知所措。
柴君岚对她的好,一直都是含蓄而笨拙的,不明言,不显眼,但真真实实。怀玥不知该怎么回复,只眨着一对鹿眼,看起来有些懵懂。鲜花追求,豪车接送,这些梗,她都懂,可这样含蓄的表白,不答应就是承认他麻烦,要答应,那他说的话也没问答应不答应。纠结之余,额头却被人弹了一下。
许是担心小姑娘窘迫,柴君岚没把话接下去,只道:“东西都收好吧,一会儿单进将那两个红莲教徒带回梅园,有你忙的时候。要是还困,可到屏风后面休息,软塌上有被褥和垫子,怕冷的话,让人把汤婆子的水换一下。”说完,起身就要外出。
怀玥见他要走,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他的衣袖,道:“那你去哪儿?”
视线落在那只柔薏上,柴君岚温和道:“去找平叔说话,再去看看黄默。”
“公子,您要的茶水和绿豆糕,我都带来了。您……”外头传来娇柔的女声,话说到一半,却没接下去。
怀玥循着那声音探头一看,见门口进来的哪是什么下人,明明是方才刚到的那位小姐姐。那小姐姐手上拿着托盘,肩披胭脂色披风,脖子上系了红线,胸前挂着一枚玉佩。怀玥离得有些远,看不清玉佩上是什么图案。
柴君岚接过托盘,习惯性地回了句礼貌的话,道:“陈姑娘怎么出来了?夜里风大,着凉了可不好。”托盘放到桌面上,他将怀玥手中的册子收进了竹盒内,推向了桌子内侧,才倒了一杯茶给怀玥。
陈莺甜甜一笑,对一旁坐着的怀玥视若无睹,过来将其中一块绿豆糕一分为四,夹了一块放到盘中给柴君岚递了过去。“风再大,也挺过来了,何况我的身子也没那么脆弱。”
柴君岚接过盘子,道:“莺妹妹先去休息吧,我还得去找平叔。”陈莺应了一声,对着柴君岚乖巧地施礼,扫了怀玥一眼后,欲言又止,最终不舍地离开。
怀玥一挑眉,拿了整盘绿豆糕往屋外去。柴君岚刚要把人拉回来,怀玥却学陈莺冲他甜甜一笑,道:“九爷不妨先去找平叔,我出门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
这一笑,晃得柴君岚直接杵在了原处,可他不敢放任她一人外出,便在后面静静地跟着,穿过正厅,出了大门,见小姑娘在梅园外的河畔把盘子放下了,附近便有两三只觅食的野狗被吸引过来。半响,小姑娘带来的盘子已经干干净净,连一点渣子也不剩。柴君岚不明白她这是何意,只道:“你这是干什么?”
怀玥晃着手中的盘子,道:“你好奇,那你找个人看着啊。”回书房取了柴君岚送她的竹盒,便回房休息了,连一句话也懒得与他多说,徒留柴君岚一脸迷茫地站在院子中央,一直没反应过来。
司空正和正靠着外墙,此时有些闲散而拖曳地走到柴君岚身侧,顺着后者的目光看向怀玥紧闭的房门,叹息道:“女人见女人,总是分外眼红啊。我去看看那几条狗怎么啦。”其实院子里有动静时,他就醒了,看了一场精彩的戏目,又看到了许久不见得陈莺姑娘,后又看到小姑娘拿了人家端进来的绿豆糕去喂狗。
他觉得这行为实在幼稚,可又觉得这小姑娘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天真大小姐,总不会用这么俗套又无聊的方法去生气。
结果,事实证明,司空正和是对的。
半个时辰后,梅园外传来了一阵阵嚎叫声,把玄字卫的人都吵醒了。
玄雷首个冲出门外骂道:“什么日子大晚上的集体发|情?真他|妈狗日!”
一直蹲坐在外头的司空正和给他伸了个大拇指,道:“真的狗|日了!”那几条野狗都是公的,这会儿大树林里连棵老葱都难找,怕是要一直嚎叫到隔壁邻村有回应才能完事。他吐出一枚枣核,直接回客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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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姑娘!”
怀玥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可一直在梦魇中无法醒来。她在一条漆黑的通道里一直跑,后面有些虚晃的影子慢慢地追了上来,跑出那看似没有尽头的通道,她在狭窄的山道上遇到交接的同伴。同伴说:“快走,我断后!”她刚应下,自己却被推了一把,从那山道上摔了出去。
呼啸的风在漆黑的夜里刮过她的脸……
砰——
怀玥惊醒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又跌回了床榻上,一双鹿眼明睁而水雾迷蒙,小嘴微张喘了几口气,似乎想喊,却一直喊不出声来。恍惚间,只感到自己被人顶着背部抄起抱进怀中,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抚,一点一点地驱散了梦魇带来的不安。过了半响,心情稍有平复,怀玥才推搡着要从他怀里退出来。
柴君岚托着她的脑袋,俯身让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一边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这里有我在,你有我在……”
怀玥抿嘴压下了涌上来的鼻酸,嗫嚅道:“我又梦见了,坠崖的那一刻。我被人推下去了,我被我的同伴推下去了。”说到最后,那份死亡的恐惧又爬满了四肢百骸。
闻言,柴君岚将她又抱紧了些,道:“没事了,都过去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哄了一会儿,听见怀中呼吸均匀,才小心地将人放回床榻上,替她盖好了被褥。
许是梦魇折磨所致,娇俏的面容变得非常苍白,眼下青灰显眼,额头鬓角也都湿了。柴君岚起身要走,回头盯了一会儿,还是留了下来,用指腹反复搓着她的掌心,直到有了温度,才将柔薏塞进被褥下。
这时,玄水却敲门通报,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