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似乎并没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或许是死了也能借寿,又或许是死了也没什么好牵挂。她吃不准是哪一个,可前者实在让自己恐惧,所以深呼了口气,和和气气地说:“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食言,可九爷也好歹配合一下,别吃那些药了,一点也不行。”
柴君岚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视线落在她愠怒而微红的小脸上,心情极好。
怀玥又问他:“那这位陈大夫也跟你来了中原?”
柴君岚老实道:“没有,陈大夫是门客,住在临山道观,从不离开轩辕。”
怀玥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收拾好药锅瓷碗退了出去。
春风宜人的早晨里,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湖鲜的味道。
怀玥因前几日与玄雷的过节,只要不是熬药的时间,都会以受不了那些湖鲜的腥味为由,去村口的杏花树下坐着。她每日都拿出手抄在那树下温习一遍,有时拿煤炭消磨尖了用纸裹住,在纸上或画或写。
玄雷虽对她还有芥蒂,但玄水和玄火都拦着,他也不敢动手,只觉得玄风的直觉不会有错,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两位兄弟发现也是迟早要的问题。
反观柴君岚,喝了几天的药,半睡半醒的状态下逐渐恢复了气色,今日精神舒爽起来,还能下床练招。套路练完一遍,出了一身的汗,回房换衣时,他将怀里兜着的那瓶药拿出来放进了装行李的中型箱子里,关上前又看了一眼,才默默将箱子关上。
玄水进来时,已经是晌午,艳阳照着院子里的杂草和矮树,看起来极有活力。
柴君岚披了一件狐毛斗篷在身,问他:“怀玥呢?怎么不见她?”
玄水道:“怀姑娘说受不了鱼腥味,到村口去了。少主放心,玄火跟着她,丢不了。”
柴君岚顿了顿,“你们不是更想她走吗?让玄火跟着,怕是她自己的主意吧?”
玄水听言,没有反驳,只将铁扇递了过去。
这几日陆陆续续来了三批人马,一批白天来,两批夜里偷袭。怀玥躲在房中相安无事,可他们都怀疑这些人的出现与谢屏南脱不了关系,毕竟前些日子,谢屏南确实跟踪他们来到北吴渔村,后来是怀玥说走的,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他们玄字卫就剩三个守在柴君岚身侧,若是怀玥又招来几批人,他们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使啊!
柴君岚只当没看到他脸上写明有话要说,接过铁扇往屋外去,“走吧,随我去找她。”一边走又一边说:“你们以后也别对她这么无礼。她已不是当初的怀玥,就如我已不是那时候的柴君岚,你们能接受我这个杀人魔头,怎么就不能接受她?”抬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他抬头看着自己白皙得几乎通透的手背,掌心像是真正地握住了艳阳。
玄水开了伞给柴君岚遮阳,“少主没做那些事,即便做了,也定是有道理的。”
柴君岚莞尔道:“哪有这么多道理?活在别人的眼光中,自然会被人评头论足,可就像这太阳,我要是受不住,大可挡住不看。”
他们走近村口的那堵墙,来的方向是条蜿蜒的小道,在树荫下看出去,便能见到满地落英的杏花树下是一立一坐的两道身影。
小姑娘安静地坐在断木上翘着二郎腿,顶着下巴的一只手搁在大腿上,脸向着路口的方向。清浅柑橘色的裙摆在白杏花树下显得格外显眼,而身着白袍的玄火也毫无违和感地与这画面融在了一起。
时光未央,岁月静好。
柴君岚心中想到这句话时,又想到了柴华姑姑。那时候,柴霞姑姑让他与自己的未婚妻子多亲近,柴华初次来平江见他时,便是说了这一句:“时光未央,岁月静好,岚儿,你们很般配。”他那时候就想,不管娶严烟是为了什么,既然般配,那也没什么不好。
怀玥似有察觉,回头看见柴君岚止步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这才与玄火一同过去。她方才温习了一遍老师父教的金针施法,看到手抄边写的一些老师父的碎碎念,心情就很好。
她不等柴君岚说话,便伸手从他袖口探入,一指探了,再落两指,诊了才又将手抽回来,“你先前出的多是虚汗,我还怕你身子受不住,所以让你多吃几盅药膳先补身子,不过你气色这么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柴君岚腕口还残留着她指腹的温度,轻轻浅浅地直达心底,“托你的福,我们明日就能下平江了。你准备一下,有什么需要,就让他们给你带上。”
玄水与玄雷见怀玥直接去抓柴君岚的手时,脸色就没好怎么好的,听到吩咐,脸也绷不住。玄雷直接拒绝道:“少主,我只伺候你一个。”
“嗯,为了聊表忠心,你就好好表现。”柴君岚似笑非笑地在玄雷肩上拍了一下,让玄水跟着一同到别处走走。
玄雷不甘被怀玥使唤,脸早就拉到地上,跟上柴君岚,一身怨气隔着几十步都能察觉。
怀玥笑着看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却想,原身的父母也该到附近了。前些日子见过谢屏南,她提起百草谷和柴姑姑下平江的事情,有意要借谢屏南的口去验证自己的猜测。她在九皋水业时就想,她随着柴君岚先走,少林和嵩山后到,可她在淮安也没收到什么风声。
武当口风严,这点她相信,因为百草谷的事情和她还活着的消息并未传入中原,否则温长言等人见到她时也不会那般惊讶。
既然如此,到底是谁要对付柴姑姑?柴君岚本人吗?如果不是柴君岚,那海棠苑中的那些尸首是怎么来的?又是谁将柴姑姑回临朐的消息散播给了武当和英武堂?
她在过来高邮的路上也想过,武当和英武堂的人肯定不知道柴姑姑亡夫的忌日是什么时候,否则早就在海棠苑外守株待兔,怎么会等到忌日之后才抵达?
假设柴姑姑从河畔上岸就被英武堂的人发现,那不管是日夜兼程赶回通报,还是飞鸽传书,最少也需要一天时间,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一切还是指向柴君岚,她却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想想哥哥为什么会护着柴姑姑?半年前,她可是通过柴君岚的引荐信才得老师父收入门下,哥哥因此欠了柴君岚人情,代为照顾最疼柴君岚的柴华也不为过;又或许,照顾柴华本就是那封引荐信的交换条件。
那问题又来了,哥哥和柴君岚都不是始作俑者,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