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君岚说道:“由他去吧,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左右是为了私仇才捉了这些武林正派收录的孩子,他们是死是活本与自己不大相干,可静惠盗用自己的名头在外办事,还把桃花门彰显得这般不堪,要他置之不理,大度宽恕却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是圣人,不是神仙,也有七情六欲,并不是生来就喜欢当君子的。
其实君子之名毁了,他固然伤心,可心却很舒坦,因为没有一个人喜欢一举一动都被指手画脚,吃饭穿衣被人盯着审督。
可惜,江湖总是不公平,只要你在人人之上,目光所在之处,便不能我行我素,你的言行举止该是书中的十全楷模。有时候,他就想,孔圣人也达不到的君子之道,后人又何必强人所难?
他正兀自沉思间,那木门忽然开了,第一个冲出来的是怀玥,尾随其后的是谢屏南。
“是你!大魔头,你竟然真的活着!”谢屏南嗓子响,这一嚷嚷,怕是附近的人也听见了。
怀玥一掌罩住他的脸推了一把,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让单进取绳子来。单进走过来递绳子,看着塔下的两个男人,也认出了那是柴君岚,但看怀玥的行止,似乎并不想捅破这层纸篓。
武当和少林的几个孩子也纵身挤了过来,“哪个是柴君岚?我要杀了他!”
怀玥给绳子打了个结,这时便听见玄火说:“怀姑娘,底层的机关已经关上,你们可以直接从塔门出来。”
谢屏南呸了一声,“得了吧,你是想让我们都死在塔里,省了你的力气!”
玄火从腰间摸出了两枚铁菩提出来,可柴君岚拦住了,上前对着小姑娘道:“怀姑娘,你可相信我?”
怀玥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来,“你进塔来接我们吧,我们人多,我照顾不来。”
柴君岚听着她模棱两可的答复,莞尔道;“好。”开了塔门走进去,就站在底层中央。
怀玥第一个先下了底层,见没启动机关,柴君岚又在中间站着。她也不知柴君岚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兴许是真想把他们引下来杀了,也不无可能,便与身后的人说,“我过去拉着他,你们赶紧出塔。”
武当几个弟子见柴君岚对怀玥似乎相熟,当下怕怀玥跟着柴君岚一起跑了,留他们在塔中任由机关杀死。年纪较大的武当弟子一胳膊伸到怀玥脖子前勒住她道:“姓柴的,我们都出去了,我再放她!”
那武当少年许是看她年纪比自己还小,早忘了上塔来救人的就是她,以为这样架着就能保证她不动了。
柴君岚原本还想先发制人,可见怀玥还有心思整理衣服,便知道她没在害怕,只是她左臂伤处都是血,渗过她衣袖,顺着她臂膀流下,看着心里不舒服。“我带她上二楼,你们先走。”
那少年道:“不行,你若上了二楼,让你的下属打开机关,那我们岂不都要葬身此地?你让我们所有人安全离开,你却不得离开底层半步,否则,别怪我……啊——!”
单进站在后头,见怀玥忽然转身,左手似爪抓着少年的手肘往里一推,右手将他臂膀一拧往自己身后扯来,那少年便直接被她放倒在地上了。招数熟练利落,用劲巧妙,一看便知有功底的。
怀玥把人放倒了,却没停下,蹲着从靴子里又拔出了匕首架在少年脖子上:“武当就教你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吗?我若不是看在薛道长和季松岩的面子上,今天定要把你的手臂拧下来!”
少年本就被她的反击有些吓着,现又听见师伯师叔的名字,哪里还敢造次?“你先把刀子拿走,我们有话好说。”
怀玥把匕首握在手里退开了数步,“单爷,你带弟兄们先走,少林随后,武当最后。你们放心,我会是最后一个出去的,要是机关开启,我和你们一起陪葬!”
柴君岚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姑娘问:“那我呢?”
怀玥挑眉心想,你丫不添乱就不错了,左右打不过,还能要求什么?可她不敢拂柴君岚的面子,只能说了句:“您别动就好,谢谢。”
九皋水业,少林和武当一众走了,就剩柴君岚、怀玥、单进三人,还在那塔中底层行作三角对站着。
怀玥道:“今日多谢九爷相助,否则我们还得设法从塔上下来,只是我还得回去一趟。今日的事,以后再找机会谢过九爷。”说完,朝单进使了个眼神,两人便一同往塔外走去,可到了门口,却听见柴君岚在后方叫住她。
“单进可以走,你留下。”
怀玥叹了一声,可怜巴巴道:“单爷先回吧,你留个厮儿给我划船就好。”
单进也不知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知道自己打不过柴君岚,何况现在又有伤在身,只得应了一声先返回岸边,寻思着若没等到怀玥,那便飞鸽传书让别的分舵帮忙盯着动向,顺道知会堂主一声。
这首,怀玥见人都走了,才道:“柴君岚,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这人什么都没有,就剩贱命一条,你难道还不肯放过我?”
“我怎么了?”柴君岚走到她跟前,递了个瓷瓶给她,“先把药撒在伤口上,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治伤。”
怀玥手到半空又缩了回来,防备道:“我才不上你的当!”
柴君岚看她瞪着自己,心里倒也没气,忽然发觉从前惯有的温和从心底油然而生,却也并不讨厌,不排斥。“你不是医圣的徒弟吗?药里是否有毒,你比我清楚。”
怀玥这才狐疑地接过来,拿出帕子,将药粉撒了些在上面,仔细察看后,又闻了闻,还真是刀创药没错,就是多了两味熟悉的味道,猜不出来,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害命的东西。
小姑娘将药粉撒在伤口上,感到冰凉从伤处渗入体内,暂时麻痹了疼痛。她将衣服稍微整了整,抬头见柴君岚是背着她的,才想起自己在个封建的时代。“我好啦。”
柴君岚转身见小姑娘递来的瓷瓶,没要接过,只道:“你想要知道你哥哥的消息,便随我走一趟吧。”
怀玥跟在他后头,过了塔门,又过了塔苑的石壁,最终原路返回了岸边。她一边走,一边在想,柴君岚几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未曾给自己带来什么伤害,反倒处处关心。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她身上无利可图,而论起柴君岚是奸是盜,却又说不上来。
岸边,玄水和玄火都在船边等候,而单进一众也只走了两艘船的人,剩余几个都随单进在岸上等候怀玥。
怀玥咬唇想了想,还是找哥哥要紧,当即吩咐单进回去替她收拾好行囊,她晚些再回九皋水业。她跃上乌篷船,进篷里坐到柴君岚对侧,“你可以说了,我哥哥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