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科举终于结束了,陆续走出来的考生都面有菜色,精疲力尽,宋清忆也是一脸疲倦。他在门口等了一阵子,没看到祁寒岭,便急着回府去见父亲和大妹妹。科举前一晚上,宋将军破天荒亲自去了他的院子,斟酌了半天,才说:“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喜欢写字作诗,很有才情,她会在天上保佑你,明日一举夺魁。”宋清忆听了,眼中含泪,宋将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丢下一句“好好考,我宋翊的长子,不会给我丢人。”
宋清忆有种直觉,父亲藏了一些话,想要等他科举之后再说,他急切的想要回府去一问究竟。
“书呆子!”他刚要上轿,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一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乔装打扮的三皇子。他愣了一下,连忙走上前去。
“怎么样?状元非你莫属了吧?”三皇子笑呵呵的拍了他一下,“本少爷可是在这儿等了你许久,先别回去,到酒楼喝几杯给你提前庆祝一下。”
若是以往,宋清忆急着回府,定然会婉言谢绝,但自从大皇子被驱逐到行宫之后,三皇子就情绪低落,很少露出笑容。今日难为他贵为皇子,却有心在这里等他,宋清忆不想驳了三皇子的好意,回头嘱咐了身边的书童几句话,叫他先回家报平安,便上了三皇子的轿子。
他们两人来到一家常去的酒楼,在包间里讨论了几句科举的事。老板照例给三皇子端上酒楼最好的酒,三皇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上一次在这里品尝美酒,大皇兄还好好的。。。也不知他在行宫吃得好不好,睡得习惯不习惯,下人们有没有尽心伺候。父皇几次提醒我,不许悄悄去看大皇兄,否则拿大皇兄是问,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办法。。。”
宋清忆的心里面也很不是滋味,他不想说假话安慰三皇子,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发自内心的说:“虽说虎落平阳难免被犬欺,但大皇子的毅力,心智都是最卓越超群的,我总觉得他现在的困难只是暂时的。”
“你真的这么想?”三皇子又拿起一杯酒,一口喝光。他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少,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叫他觉得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是,大皇子最在意,最想保护的人,除了钟贵妃,就是三皇子你和益清。对他来说,三皇子能在宫中保护好自己,不要为他冒险,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大皇子很少笑,可每一次他与三皇子一起外出,三皇子一笑,大皇子就会笑。他定然不愿看到三皇子每日忧心仲仲的样子。”
三皇子眼圈一红,伸手拍了拍宋清忆的肩膀:“大皇兄常常称赞你,他看人从来都不会出错。这些年,能有你在身边,我也很高兴。”
他们默默的碰杯,喝了整整一壶酒,三皇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益清惦记你家知忆选入太子妃名单的事,叫她快些进宫来一起想办法。你这个做大哥的,可有什么想法?”
宋清忆喝了许多酒,比明日都放松了许多,他笑着说:“我心中已有主意,但要先问过大妹妹才行。请三皇子叫益清不用担心。家中近日没什么事,只是大妹妹身子前几日有些不适,等她都好了,一定会进宫去找益清。”
“益清这丫头,惦记你科举考得如何,一天问我八百遍,生怕我今日忘了来找你。她本来也要跟着我出宫见见你的,只是太妃这几日要她和林婉莹陪着抄佛经,她不敢偷懒。”三皇子说着,拿出一封信,用那信敲了敲宋清忆的头,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拿去吧,妹妹大了不中留咯!”
宋清忆美滋滋的拿了信,想到益清公主,脸上都是甜蜜。三皇子站起身说:“一个两个的都如此儿女情长,我可看不下去了。走了,你在家中歇息几日。下个月进士榜一出,就等着你殿试拿状元了!”
三皇子准备在街上逛逛,散了酒气再回宫。他经过一家当铺,看到一个女子在店门前与人争执。那女子背对着他,又气又急的说:“我那玉镯是上等的玉石制成,哪是十两银子就能买走的?!你们不识货就罢了,怎可明着抢走!”
那店家一副无赖的神情,推开那女子,有意在她胸前摸了一把,道:“呦,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们明明给了你银两,怎么叫抢?再说了,进了当铺你就不能后悔。”
那女子气得骂道:“拿开你的脏手!”
三皇子最见不得百姓被欺负,上前踢了那人一脚,说道:“若是不想少爷现在就拆了你们店铺,就进去叫老板出来回话。”
那人见三皇子衣着华贵,又会功夫的样子,不敢说话,捂着心口跑进去了。
三皇子回头,刚要安慰那女子几句,那女子也抬起头,两个人对视的瞬间,三皇子惊讶的说了一声:“是你?!”
“少爷认错人了。”那女子立刻转身就走,三皇子上前拦住了她。
“陈邀月,你等等。”拦住了她,三皇子有些后悔和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既然被认了出来,陈邀月也不再躲避。她理了理衣衫,昂起头说:“家里没钱,只能把值钱的东西一点一点当了。三皇子看到我的窘态,是否觉得出了一口气?我这个恶毒蛮横的女子,终于遭到报应了。”
“我。。。我没这么想,”三皇子见陈邀月面色憔悴,人瘦得好像一碰就要倒下,绎王府的事情不过是前些日子的事,她竟然像变了个人。上一次在酒楼,他虽然发怒训斥了她那群闺蜜,可她确实一句大皇子的不是都没说,况且,她只是个女子,平日里虽然霸道了点,却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无辜因为父亲绎王爷受了连累,金枝玉叶长大的郡主,竟然沦落到在当铺被人欺负的地步,叫三皇子对她只有怜悯,讨厌不起来了。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择里巷子。”陈邀月回道,“三皇子若是看够了我的丑态,就求你放我回去吧,那玉镯我不要了。”
“陈邀月,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你热闹的心思。你家中遭此巨变,心中难过,我能明白,但不是每个人都会落井下石。你父亲做错了大事,被父皇责罚,是理所应当,而你却是无辜被牵连。择里巷子人员混杂,晚上常有人闹事,不是你一个年轻女子应该住的地方,我出来急,身上没带太多的银子,这些你先拿着,等我明日带人出宫帮你置地搬家。”
陈邀月倔强地站在原地,并未伸手接过三皇子的银两。三皇子将银子放在她手上,又说:“你性情倔强,我常有耳闻,可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你家中母亲恐怕还在等你换回银两吧?你父亲必然也没什么脸面出来走动,全家都推你一个未成婚的女子出来寻找生计,也实在太为难你了。益清与你一起长大,虽然不甚亲密,可若是听说你在外面受人欺负,也会于心不忍。就这么说定了,你今日回去先收拾收拾,明日下午,我去择里巷子找你搬家。”
陈邀月眼睛一红,终究还是掉下泪来,她低声说了一句:“那里不是三皇子这么尊贵的人应该去的地方。”
三皇子摆摆手:“我都去过好几次了。你回去吧,记得不要跟你父母提起我,只说是旧日相识的好姐妹请家中兄弟帮忙就好。”
“可我父亲认得三皇子啊。”
“我傻吗?我明日自然会乔装打扮。”三皇子看到陈邀月露出一丝迷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陈邀月见他转身要进当铺,连忙说:“三皇子要进去?”
“帮你把镯子要回来,你先回去。”三皇子没有回头,挥挥手,进了当铺。陈邀月咬咬嘴唇,躲到旁边一条巷子里,远远地看着,有些不放心。直到三皇子大摇大摆的走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