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月至中天,浣月换上夜行衣,悄悄出门去了。轻车熟路的进了禁宫,见柳明兮又在檐下轻笑的看着她。“怎么我每次来你都在外面啊,等我吗?”浣月小跑过去,“今天给你带了礼物哦!”“哦?礼物?”柳明兮温柔地看着她问道。“是啊,我自己做的糕点,可好吃了!皇兄说不比宫里的御厨做的差呢。”浣月进屋到桌边坐下,拿出百锦囊里的食盒,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柳明兮折了折衣摆坐下,含笑看了浣月一眼,微微颔首,左手优雅的捻起一块雪玉糕,右手手托着左手手腕,送到嘴边,尝了一口,低着眼细细嚼着。整个动作贵气优雅,浣月看呆了,她虽是公主却对礼数一窍不通,皇兄也以不愿拘束她的理由不曾教过她。所以她不管是吃饭喝茶还是坐姿站姿和乡野小姑娘没什么区别。而面前这个被关在禁宫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却不管是喝茶站着坐着都优雅极了,连吃个糕点都如此好看精细。“嗯,好吃。”柳明兮用手帕拭了拭手指,又擦了擦嘴角,“你手艺居然真么好。”“那是,我以前很爱吃糕点,经常皇兄带来的一盒糕点两三天就吃完了。但皇兄有时半个月都不来,我欠的慌。于是让皇兄寻了几本做糕点的书和食材自己做,没想到居然很好吃。可能这就是天分吧。”浣月扬起小脸,得意的笑了。
柳明兮看着她的笑脸,不知不觉觉得和记忆里那个女孩的笑脸重合了,“她果然没变,真好。”柳明兮心里想着。“诶,怎么啦?好吃到呆住了?”浣月见他望着自己但不说话,往前倾了倾,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是啊,太好吃啦。”柳明兮回过神来,“可是你给我做这么多,我吃不完呀,你也吃一点。”他把食盒往她那边推了推。
“那怎么好意思,我是给你做的。”浣月往后缩了缩,用手支着脑袋,“你多吃点,你看你瘦的。”浣月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呵,”柳明兮轻笑出声,“你怎么会觉得我很瘦?”听到这,浣月坐直身板,一本正经道,“虽然你辟谷了,但你衣服都宽了,肯定是在这瘦了。”柳明兮听到这里一愣,想起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男子惯爱穿宽松的衣物,但是这里的男子都爱穿紧致一些的,怪不得浣月会误会他瘦了。
他在心里无奈笑了笑,但脸上却一挑眉毛道,“若是除去外袍中衣你就会发现我不瘦了。”浣月听此,脸马上就红了起来。她以前闲的无聊,央皇兄带几本戏本子给她看,皇兄就带了几本民间很红的戏本子给她。估计皇兄事务繁忙,没法每本看完,所以没发现每本里面都有几句昏话,不然也不会被她便学了来。以前她和柳明兮熟了之后,也不是没和他说过昏话。但今天,她听到这个就特别害羞,扭捏的说道:“谁谁…谁要看啊…”她觉得自己这个状态很不对,为了掩饰,想也没想,拿起一块糕点就吃了起来,眼神瞟向窗外。柳明兮看她一脸害羞扭扭捏捏的样子便知她对他不只是朋友的感情,心中一阵欣喜。他有信心,就算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让她爱上他。
浣月吃了一大半,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楞楞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糕点,又楞楞地看了看柳明兮。“吃吧,你跟我客气什么。”柳明兮无奈的笑道。浣月点点头,将最后一点吃掉了。低下头,玩着手,一言不发,脸上红云犹在。“你看你,吃得满嘴都是。”柳明兮伸手,轻轻的用手帕将她嘴角一小块渣子擦掉。浣月猛然抬眼,向后缩了缩,但此时柳明兮已经缩回手,温润的看着她。浣月脸更红了,她觉得今天自己很不对劲,更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慌忙起身道,“天色已晚,我我我先回去了。”浣月低着头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柳明兮也起身,送她到墙边才离开。??
浣月回宫之后,回想着这几天和柳明兮接触后的自己的反应。一直惦念着他说的话,刚刚又害羞了。并且自己十分信任他,不论开心难过,她都愿意向他倾诉。以前随和他关系好,但也没有到什么都和他说的地步,也没有过他一句话自己琢磨这么久,更从来没遇过今天的窘迫。她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根据话本子里的说法,可能这叫做喜欢。但自己,真的喜欢他吗?那他喜欢我吗?还是说,是我多想了?浣月越想越不发得出正确答案,哀嚎一声,倒在了被子里。
在这个,平常的夜里,浣月第一次接触了自己从未接触到的情愫,她很慌张,很无所适从,但她更多的是迷茫和不知所措,她不知如何面对,如何处理,更不知向谁诉说。若是告诉皇兄,皇兄不让他再去禁宫了怎么办?或是设置了禁制不让自己进怎么办?自己见不到他了怎么办?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更是烦闷。她将头埋进被子里,向上回一样,逼迫自己不去想。但终究是一夜无眠。
樱落山。
在沉睡了好几天之后,翎霄才缓缓醒来。他迷蒙的睁开眼,见夜澜坐在正对自己的桌后埋头处理文件,微不可查的浅浅一笑。夜澜听到被子细细嗦嗦的声音,他抬头见翎霄醒了,忙放下手头的文件到他身边,将他半搂进怀里关切地问道:“还好吗?可有哪里不适?”“没有…就是有些许饿了。”翎霄揉揉太阳穴,虚声道。夜澜早已料到翎霄刚刚苏醒,即使是睡着身体消耗也大,早已备下热粥。他从百锦囊里拿出食盒,打开后将里面刚好温热的粥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勺一勺喂给翎霄吃。翎霄就这样躺在他怀里虚弱的一口一口吃着粥。
夜澜心里很不是滋味,翎霄曾经也是打马纵歌,弯弓射雕的爽朗少年郎。可就因为神界,现在虚弱成这般模样。一想到这,他对于神界的恨意更添几分。“我吃饱了,我想出去转转。”翎霄渐渐有了力气,从夜澜怀里出来,慢慢弯腰穿起靴子。“好啊,今日风光正好,我陪你出去转转吧。”夜澜放下粥,拿过翎霄的衣袍,扶着翎霄站起来,帮着他穿好了衣裳。
翎霄拿起发带正欲束发,却被夜澜从手中抽过发带,“坐下吧,我帮你束发。”“不用了,我自己来吧。”翎霄想拿过发带,但却被夜澜按着肩膀坐在了床上。夜澜很自然的从包锦囊里拿出梳子,慢慢梳起了翎霄的长发。翎霄也不反抗了,任由着夜澜梳着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儿,头发便束好了。夜澜拿出镜子,让翎霄照了照。
“梳的这么好,可看你也不像是需要自己束发的人,怎么,经常帮别人束?”翎霄抬眼看他,表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呆滞了,俨然和从前一样。夜澜眼眶微酸,缓缓道,“嗯。”“帮谁?”“我…”夜澜小心翼翼的查探他的表情。虽然翎霄失忆了,但夜澜还是怕他误会,于是道,“帮我弟弟。”夜澜从来就没有什么弟弟,只有一个现在下落不明只知道还活着的妹妹。他怕翎霄误会,只好撒谎。“嗯,走吧。”翎霄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温暖的春风缓缓吹拂着他们的脸庞,吹来三两瓣樱花,贴着衣角划过,又飘向远方。淡淡的香气不断的传来,太阳微暖,但并不热,这一切都令人神清气爽。翎霄不自觉的就走到了他和夜澜初识的那条道上。他淡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但夜澜心中却五味杂陈。他们走过了当时走过的所有地方,看遍了当时的风景。风景未曾与之前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但两人之间却似隔了千山万水。夜澜沉默的跟在翎霄身后,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其实在,夜澜心中,有许多问题,他喜不喜欢这里,想不想去其他地方看看?饿了吗?想不想跟自己回家?或是让自己陪他去他想去的地方?但是他不敢,他怕翎霄如从前的他一般,不给多少回应,或是怕他如自己从前嫌他话多一般嫌弃自己,或是怕他给出自己不想要的答案。所以他选择一路沉默,默默跟着,起码能陪着他,也算是岁月静好。
天色渐晚,他们又来到了从前那个山洞口。只是里面的火把都熄灭了,黑漆漆的不见光。夜澜见翎霄驻足洞口,便问道,“想进去吗?”翎霄点点头。夜澜一弹指,火把一个接一个亮起来。翎霄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火光,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去。见他如此,夜澜的心漏了一拍,他是不是还记得一些?他一边期望着,一边跟上了翎霄的脚步。
走到尽头,只见惨白的月色打在山谷里,群山环着一座漂浮的孤岛。惨淡的雾气萦绕着它,岛上一颗枯朽的樱树旁,立着一颗了无生气开着白花的巨大樱树,树下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旧房屋。白色的花在白色的月华下显得十分凄凉,而白色的雾气更加衬的此情此景凄惨无比。
这是夜澜最想逃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