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地点：？？？」
【雾蒙蒙的。】
零塵站在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土地上，他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翻涌的白色雾气，像一尊石雕一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受伤了，但是浑身上下也没有哪个地方在疼——倒不如说，零塵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原来我是没有身体的吗？】
自然而然的，意识混沌的零塵发出了这样的疑问，而就像是在回应他一样，眼前浓稠的雾气忽然剧烈的涌动了一下，然后朝着零塵站立的地方聚集过来。片刻之后，笼罩着这个地方的雾气稀薄了很多，而零塵面前则出现了一面镜子，镜中映照出的是他现在的模样。
零塵歪歪头，镜子里的他也跟着歪歪头，灰色的长发如水般倾泄滑落，遮住了零塵一半的身体。
“咯咯咯~”
他突然笑出了声，镜中他也跟着咧开了嘴，唇红齿白，粉黛峨眉，俊秀，灵气。
【这是我吗？】
零塵看着镜中的自己，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去触碰他：“真漂亮……还是该说真可爱？真帅？”
“叮！”
在零塵的手指与镜中自己的手指相触的时候，镜子上突然出现了无数裂痕，然而这并没有吓到零塵，他静静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长高，他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在碎成一块块的镜子中显得有些可怖。
“哗啦！”
镜子碎掉了，零塵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在无数碎片中的那个自己宛若碎镜一般的眸子。
【那是……我吗？】
零塵不自信的想着，但是从伸出的右手传来的触感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他重新将眼睛聚焦，看向右手，那里有着另一个人的手，洁白、莹润、温暖，和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洛灵？”
这么问着，零塵抬起头，看到的是洛灵无暇的笑脸。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洛灵看上去总觉得有些不同。零塵冥思苦想了一阵，忽然又觉得洛灵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在他思考的时候，洛灵已经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在迷雾中走了起来。
【雾……奇怪，这里之前有雾吗？】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一条小径上，两旁是许多零塵一下子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这些花草长得比他们两个人还要高，而且充盈着一种让人很舒畅的气息。
丝毫不见有雾的样子。
【没有雾？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零塵没有过多的纠结雾气的问题，他顺从的跟在洛灵身后走着，一路上两人不时停下，从两旁的花草丛中翻找些小巧的果子，或是追逐忽然出现的绚烂彩蝶。
“洛灵，我们要去哪里啊？”
零塵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他们已经走了……走了……反正走了很久了，但是却一直没有走出这条小径，零塵感觉有些不安。
洛灵没有回答，她忽然松开零塵的手，向着前方跑去，零塵愣了一下，发现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拱门，拱门对面只有一片白光，丝毫不见其他景色。
看上去像是金属质的拱门可供两人通过，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红色的花，再配上小径两侧高高的花墙，这一切都仿佛童话，又宛若梦境。
零塵跟着洛灵冲出了拱门，冲进了那片白光，然后，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人抱了起来。
零塵下意识的抱了回去，喊了一声：“妈妈！”
他愣住了，而抱住他的人好像在笑，零塵能感觉到她的怀抱很温暖，而自己正随着她的笑容轻轻颤动着，可是零塵什么都听不见，他只听见了自己叫的那一声“妈妈”，声音稚嫩无比。
零塵忽然感觉很难过，难过到想要大哭一场，他抬起头想要看清楚自己妈妈的样子，却发现她的笑脸被太阳的光隐没了，自己只能看到她嘴角的一抹笑容，和好像要淹没这个世界一般的雪白长发。
妈妈的嘴在动，好像在对自己说着什么，但是零塵还是什么都听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急充塞了他的内心，他不安的在妈妈怀里扭动着，想要表达些什么，但是这样的举动在家长眼里与撒娇无异，妈妈偏过头，向着旁边说了些什么，零塵跟着她回头，看到就在另一边，有着一头茶色长发的温柔女子正抱着洛灵，现在也正看向这里。
妈妈们好像很无奈的样子，而洛灵则在和零塵对视一眼后，扁了扁嘴，哭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洛灵哭泣的模样，零塵也感觉眼角有些酸涩，于是一扁嘴，也哭了出来。
见状，两位母亲赶忙安慰怀中的孩子，而在母亲的安抚下，哭累了的零塵感到一阵阵困倦，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终于有一道让人无比怀念的声音传达了过来：“妈妈一定会，一定会和你一起去看花的……”
……
“妈妈！”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零塵骤然惊醒，他从躺着的地方翻身坐起，茫然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在他眼前的只有无尽的夜空，和冰冷的晚风。
“这里是哪里，我刚才……在什么地方？”
他下意识的想要调动自己的力量，但是却半点响应都没有。
“！？”
【不对……我应该是在学院来着，和那个见鬼的黑骷髅打了一架……最后晕了？那骷髅怎么样了？】
零塵本来想静下来想想静静，结果静静不想理他，于是零塵陷入了新一轮的混乱中。
【所以我这是被干掉了？北溟呢？他不出来救场？还有为啥被干掉的好像只有我？天堂咋这么黑呢？不开灯啊……等等，这边不会是地狱吧？不对啊我也没见着岩浆啊……话说我刚才是咋？梦回前世？合着我前世就见过洛灵了？还关系很好的样……】
想到这里，零塵霎时间愣住了，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零下二百七十三度的冷水——反正就是个比喻，当真的看就行——刚才的混乱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心中庞大的而空洞的失落感。
“妈妈……”
他呢喃着，低着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零塵想要握拳，可是却提不起半点力气。
“啪嗒、啪嗒……”
眼泪不争气的滴落下来，浇湿了衣服，可是零塵连擦都不想擦。
他现在倒是知道为什么那时看洛灵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时幼生版的洛灵，跟着自己也是幼生版，所以叫声和哭声才会那么稚嫩。
他抬起头，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夜空，群星点点布满了漆黑的天穹，它们纵横成一条条巨大的银河，光辉宛若海涛般汹涌不息。
【如果，那真的是我的记忆……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爸爸妈妈到底去哪里了？我现在又在哪里？】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哭了一会后零塵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他开始思考自己的现状。
当你连自己都无法把握的时候，想其他任何事情都没用。
从草地上站起来，零塵环顾四周，发现这一片草原上什么都没有，连石头都没有，就是草地，和草地下的泥土。抬头，是夜空和不正常的群星银河，除此之外就是没有月亮。
原地转了一圈，零塵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他朝一个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再退回原来的位置，期间他紧盯着目力能及的尽头。在多次反复之后零塵终于发现——这个草原，它是斜着的！
这是一个巨大而平缓的斜坡，如果不仔细丈量的话根本无从发现。
愣在原地一会儿，零塵仔细而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最终他看着草原较高的一侧，决定下坡。
某不知名的存在：“……”
小子你回来咱俩聊聊人生啊？！
怎么就往下走了呢？！
不按套路出牌你很开心啊？！
于是，在某不知名存在的暗箱操作下……
零塵觉得自己应该尽早想办法回学院才行，他现在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到底怎样了，虽然零塵猜测自己现在大概是处在类似潜意识空间的地方，体感时间流速和外界真实的时间流速应该有所不同，但……也没人能证实这一点，零塵不敢在这里随意浪费时间。
虽然对刚才的记忆很感兴趣，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去。既然那回忆中出现了洛灵，而且两人看上去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样子，那么有什么问题回去问问她就行了。
【所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是在往上走？】
零塵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自己明明选择的是向下的方向，怎么现在……
【真是我潜意识层？然后我自己选择了向上走？】
零塵不敢确定，他也没多事去试试回头会发生什么。本来不管朝哪里走都只不过是一种尝试，反正零塵视野之内是没有明显的标志能将他带离这里，而自己原本选择向下走现在却莫名其妙改变了方向，这正说明上方有什么东西，所以现在向上就向上呗，正好看看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零塵也就不纠结了，顺其自然就好呗？
不过在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再快点，这草原一望无际，而且自己的能力又被完全封锁了，现在只能是靠两条小短腿来回捣腾，那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你问为什么是两条小短腿？零塵身高一米五多点有限，腿能长到哪去……
于是，慢慢的，零塵从快走变成了狂奔，在这里他感觉不到自己体力的损耗，于是越加大胆的奔跑起来。
从那之后过了多久呢？
零塵自己也不知道，这次他切实体会到了小说里写的一刹永恒，从他开始奔跑时起他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把握，到了现在更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起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只是隐约记得自己的记忆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时好时不好的。
正当零塵的思绪陷入了新一轮的混乱时，天边的一抹艳红映入了他的眼睛。
【那里，好像是草原的终点？】
零塵不自觉的想要再次加快脚步，但是却把自己带的一个踉跄——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用极限速度在奔跑了，现在再次加速只能是打乱自己的节奏，然后摔倒在地。
“呃……”
从地上爬起来，这次零塵是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的眼里只有前方的红光，看着那里，身体就不自觉的动了起来，仿佛被吸引着一般向前跑去。
零塵看不到，他每迈出一步，脚下的青草就会变换一个种类，从艾尔兰特常见的尖尖的叶草到大片大片的三叶草，再到泛着层层光晕的浅绿色细嫩杆状草……草原的氛围也会跟着改变，每前进一步都像是踏入了一个新的世界。而唯一不变的，只有夜空中的群星。
终于，零塵来到了草原的尽头，那艳红色光芒就在尽头之后。
草原的尽头是一片虚无的悬崖峭壁，草原到这里就突兀的消失了，消失的整整齐齐，向着两侧看去，草原的边界就是一条无穷长的直线……不，仔细看的话草原的边界其实形成了一道弧线，就像地球明明是圆的，在地面上的人却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坦大地一样，眼前的弧线因为弧度过于巨大所以看起来就像是直线了——面前的虚无可能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尽管零塵根本看不到它的另一面。
而那光芒正是从空洞的中央冒出，宛若熊熊燃烧的烈焰，翻滚着，升腾着，扭动着冲上天空，就像火山口中喷薄而出的岩浆。零塵站在这里仿佛能听到一阵阵喧嚣从那如火一样的红光中传出，传到自己的耳朵里、脑海里。
再一次，汹涌的记忆将他淹没……
一个小乞丐，瑟瑟发抖的走在寒冬的街上，手中捧着一只破烂的泥碗，每日只想着该如何果腹，最后，终于因为偷吃了酒楼的剩菜被店小二打死……
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虽然家庭情况不是多好，但至少供着他上完了大学，找了一份好工作，正常的娶妻生子，一生中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平平稳稳的就结束了……
一个从生产线上走下来的构装生命体，空白的灵魂从最高主机直接下载，然后在短短几微秒之内就将自己文明的一切知识下载完毕，被发配到了生产线上，数年后，国家同宇宙中另一文明爆发战争，他也被系统选中参加战斗，最后在战场上被敌人击杀……
……
庞大，而又驳杂的记忆涌入了零塵的脑海，他时而是富家子弟，游山玩水极尽纨绔或是琴棋书画满腹经纶，败家子或是人杰他都经历过；时而又成了街上乞讨的乞丐，或许是饿死、冻死、让人打死，也有时遇到好心人家将他收养；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世界，或是修道斩妖，或是用功学习，或是被卖去挖煤；也有时候他变成了她，投胎成了女子所经历的事情更加让人无语，嫁人生子还是好的，也有无数次经历是零塵根本就不想再回忆第二次的；然而投胎成女生至少还是人，零塵的记忆中也有无数是非人的视角，有时是普通的动物，有时是妖魔鬼怪，有时干脆是花草山石；还有很多，比如投胎成机器人啊，投胎成一颗星球啊，投胎成一片星云，一整个宇宙……
零塵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的记忆……
尽管记忆中时不时的会闪过洛灵的身影，还有疑似自己亲生父母的模糊的影子，但是……
好吧，轮回是吧？可以，但是至少给我限定成人族行不行啊？！回想起了那么多记忆之后男女我都不介意了但是至少是人啊？！
行，动物也行，妖魔鬼怪也可以，但是……石头？树？算了勉强能接受……现在谁能告诉我投胎成一个星球是什么鬼？还有那几段贼长的、投胎成一整个宇宙的记忆，我是天道吗？
零塵感觉自己的三观被颠覆了……要是你忽然发现本来是个大好男儿（尽管看上去并不是这样）的自己上辈子其实是颗石头然后生出了某猴子上上辈子其实是条狗成天只知道吃（哔——）上上上辈子是个女生嫁人生子上上上上辈子……
你要是还能保住自己的三观那我只能给跪了……
这些记忆宛如走马灯一样在零塵脑海里一闪而没，然后慢慢转化成了知识型的记忆储存在他的脑海中。
以后，零塵可以随时调用这些记忆，却不会受到它们的影响，就像是看电影一样的感觉，却又比那更加高等。
“——嗬——呼——！”
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胸中闷塞的感觉才稍稍散去，零塵再次抬头看向那冰冷闪耀的群星，心里已是了然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记忆，全部都是记忆，是零塵经历的无数轮回浓缩成的记忆。
漫天繁星。
它们中较为明亮的是比较庞大的记忆，比较暗淡的则是相对短暂的记忆。
天知道零塵到底活过了多少个年月，又经历了多少的轮回？
不过还好，这些记忆最终没有夺去零塵的自我，它们只不过是安静的被收藏在零塵记忆的一个角落，被什么人用绝大的神通转化。
同时零塵坚信自己的脑子……或者说灵魂，一定经过了某种改造，不然如此庞大的数据根本不可能塞进一个普通人类的脑子里。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才要经历这一切呢？”
零塵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