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里,古城中的人家大多都歇息了,零星的灯笼照亮夜归人回家的路,也不过亮到宵禁,这满城的灯火,也唯有一处通宵达旦,彻夜不熄。
清风徐徐,月朗星稀,满园的灯笼火烛也丝毫敌不过一轮明月。园子里十几号人在花园小径上来去匆匆,个个手中皆端着虽大小不一然而又大方精致的托盘,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惫却又充满了喜色。
整个园子的外围都开满了牡丹,各色各样,皆是倾城之色。花丛中又零星分布着白色的香花,花朵不大,倒是衬得这牡丹满园少一份媚色,多几分灵动与素雅。园子中心牡丹渐少,而松柏耸天,低处是开着碗大花朵的山茶,间或立了几处造型奇特的山石,青黛之间平添一抹豪迈粗放之意,设计精巧,可谓是一步一景。
再往中心,是一偌大的湖泊,中间一九曲回廊通向园子里最大的小楼,回廊两侧皆种了荷花,此时荷花还未盛开,满池碧叶,仔细看又能发现几只花苞,傍晚的湖风吹过,竟似有一丝荷香。
回廊尽头的长椅上有一年轻少女,背对着荷塘,头发披散着没有束起,一阵一阵晚风下青丝慢舞,姿势慵懒地半躺在木椅上,纤纤玉手把玩着一块透亮的翡翠玉佩。
“娘子,您怎么又湿着发出来吹风了,明天可是个大日子,小心着凉了大娘子来说您。”一个丫鬟从松柏之间快步走来,手上端着一个大托盘,瞧见少女这般,脸上尽是焦色。说着就把托盘放下,手上蓄起绿色的灵力,然后抚过少女的长发。
“是,就数你这个急性子的小丫头啰嗦,景澜还在我母亲那里?”
少女坐直身子,任由那小丫鬟替她拢发,一开口竟似幽谷水涧之声,清亮而不突兀,玉润而不低沉,干净如林籁泉韵。
“娘子您就会冤枉婢子,我刚从大娘子那里过来,大娘子还在教训着呢,今天得亏遇了一小郎君和小娘子,要不都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事,大娘子肯定是要好好教训教训。对了,娘子,这些是您的两位兄长一同送给娘子的,大娘子吩咐我给您送来用作明日笄礼。”
“行了,景澜今日受了险需要多歇息,蔻梢你去和母亲说一声,明日还要烦劳母亲受累呢,让她早点儿歇息。然后你让景澜身边的小黎去请一下夏医师,请他帮景澜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帮他调理一二。东西你放这吧,我一会儿让朱砂拿进去就行。”
“是,婢子告退,娘子您也早点入寝吧,这时节夜里还有些凉,娘子莫要久坐湖边为好。更何况明日可是个大日子,娘子须得早起,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看着小丫鬟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少女莞尔,轻轻点头,小丫鬟这才一脸放心的消失在树影花丛之间。
少女拿起托盘上的精美物件细细端详,一支白玉簪子,通体莹白,在皎洁月光之下散发着幽幽的荧光,精细地雕琢成盛开的荷花,栩栩如生,色泽温润,就像是夏日月光下被池鱼搅弄得轻漾的水宫仙子。难得的是簪子顶部是一抹檀色,恰落在几瓣花瓣顶端,正是玉颜芙蓉色。
***
天刚蒙蒙亮,环暮萧就被客栈后院的鸡鸣吵醒了,揉着眼睛推开了木窗,干净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摊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只着桌子准备新一天的开张。对着窗外规整的街景,环暮萧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又躺回床上。
环暮萧右手枕着头思考着当前的情势,慢慢的轻叹了口气,左手随意的抛扔着布制的方枕,盯着方枕在眼前白色的床帐的背景里上上下下,有些许的无奈,暗自腹诽,若是仟色党中人看到此时的自己,怕是会嘲弄的说一句,“无所畏惧的银白也有今天啊!”
这次在灵力空间当中遇袭,虽有隐藏实力的原因,但落入如此境况确实是自己和翡翠姐始料未及的,也从未在资料中看见过,想起还未派上用场就已经毁坏的连渣都不剩的信号器,翡翠姐那边估计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了吧,这次又要翡翠姐来相救了,回去估计真得老老实实给翡翠姐的厨艺捧捧场了,环暮萧不禁露出了苦笑,左手松了劲,方枕恰恰落在耳侧,发出了一声闷响。
“环郎君,你可醒了?”不过片刻,门外就传来了客栈小二的声音,还有三声敲门的轻响。
环暮萧抻了抻身上的长袍,见袍子上因躺卧而起的褶皱消失后,满意的点点头,打开了门。
门外是小二微弓着腰,手上提着一个茶壶和一个食盒,其身后竟是装扮齐整的楚墨宸。小二一见门开,立时绽开微笑,进了房间将食盒放下,又将桌上的茶壶和手中茶壶换了一下,对环暮萧说:“环郎君,我给你打盆热水上来洗漱洗漱。还有这位娘子,你二位稍等,先喝点热茶、吃点儿点心,朝食马上就好了,我给二位端上来。”说罢,脚步轻快,就到了楼下。
“楚会长早啊,你怎么起得那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习惯了,按我的生物钟来算的话,我一般五点半左右起,洗漱下来,现在应该不超过早上六点。早上空腹不适合喝茶,我让小二换的白水。”
楚墨宸一边说一边进了房间,端坐在桌前,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递给了环暮萧。
“谢谢会长,原来楚会长平时都起得那么早啊,真是勤奋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被这鸡叫给吵醒了。”
环暮萧笑着接过茶杯,晃了晃,看着杯里的水升腾起热气,然后打开了食盒,是一盘小巧的白色酥饼,拿起一块给楚墨宸,见她摇了摇头,就自己咬了一口。
“楚会长,你尝尝,这饼还真不错,皮酥陷香,肉的鲜咸和花的清香完美的……”
说着说着,环暮萧突然停下,又咬了一大口嚼起来,神色严肃起来,低头看了看手上残余的酥饼。
“棠梨花,这是棠梨花饼,秋天怎么会有这个呢?”
闻言,楚墨宸皱起了眉头,拿起一块饼,掰开一尝,向环暮萧点点头表示赞同。
“根据典籍记载,灵力空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线会出现不相同的情况,但是能够维持景况和时间完全独立于现实世界那么长时间而如此完整清晰,这个空间的灵力远比我们昨天预测的要深厚的多,情况也更为复杂。也不知道襄雨央珞、骆漻和余校长他们现在是不是也在这里?”
“他们会没事的,毕竟余校长和他们一起呢,咱们能想到的他们估计都已经开始解决了。放心吧,楚会长。对了,按照咱们昨天猜测的,这个空间的本质实际上是一个灵力充沛的巨大结界,那我们学过的结界都是以我们自身为圆心,将灵力发散出去,那也就是说,灵力起源处于结界中心,对吗?”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们找到结界的灵力起源点,我们估计能找到些线索帮助我们破除结界回去。那这座城的中心,就是那座大户人家的宅邸,但一般这样的宅院,看守必然森严,我们要进去很难。”
“那户人家是不是咱们昨天遇到的那个男孩子家啊,他不是说今天他家要办笄礼嘛,那肯定很热闹,我们可以试试趁乱混进去。”
环暮萧一边啃着酥饼,一边慢慢地思索,话头一顿,突然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再开口,满满的都是后悔之意。
“唉,早知道这样,应该借着救命之恩让那小男孩带我们混进去,想来这年头救命之恩应该很是回事儿的,可惜了可惜,有些浪费我昨天的英勇之姿啊。楚会长,你说对不?”
楚墨宸之前听他说的都十分有道理,见他思索之后再开口还当有什么更深入的看法,没想到真是“一语惊人”,又变成熟悉的随意样,一口酥饼被呛,直接梗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