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芙连夜搬到太澜山的消息,未及次日日出,全岛就都知道了。
往年都是先派发了宴桂贴赵芙才住进太澜山,这次宴桂帖无影无踪,赵芙却在太澜山了。各种猜测的,都怀疑是不是那天日照港流霞桥的事把小祖宗惹毛了。
待日上桂山,各种拜帖雪花一样地飞往太澜山,却被拒之门外。但桂园的人也没拒个彻底,而是根据拜帖,有选择地给了无忧阁的宴桂贴,说是一个月后在太澜山的桂园开宴。
得了宴桂帖的长长吁了口气,今年的拍卖会,据说那些家族从十万大山和离渊大陆弄来了不少好东西。没有收到帖子的则急上眉梢,纷纷打探着有哪些愿意转让的。
太澜桂山,一处丹桂园,赤红星星点点,绵延成片,如火如荼,仿佛烧起来的晚霞,接天。
甜沁沁的桂香里,秋千架下,一粉衣少女随风高低,时而飘在丹桂树外晚霞里,时而又落入殷红桂花中。漫山美景不见,她闭目,微微仰首,张开着双手,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姑娘,妖宗李公子持贴拜访。”
起落的身影并没回答。
“姑娘?”阿岚小心地又唤了一声。
“何事?”荡得高高的秋千缓缓停了下来。
见赵芙没有不悦,但也没有笑脸,阿岚有些忐忑:“说是想要得到宴桂帖。”
“呵呵,什么时候我无忧阁宴桂帖成了阿猫阿狗都能肖想的?”少女并没离开秋千,两只莹润如玉的脚丫一前一后晃悠着,离地足有三尺。竟是裸着,并未着鞋袜。
“是,阿岚这就去回绝。”阿岚从善如流,视线在少女裸露的脚丫上流连几番,终究是不敢劝。
太澜山下有温泉,地气暖,是以在半山,也不觉寒冷。因赵芙喜欢,凡植桂之处,皆覆种柔软乳草。赵芙最喜欢的,就是赤着双足,在软绵绵的草坪上行走。已是深秋,赤足不免会沾染一些寒气。
见侍女走远,赵芙足尖轻点,秋千便开始高起来。
恍若乘风。
漫天红霞瑰丽,少女却再次选择闭目。
此间皆不见。
如此,便是自己遨游琼宇,和他们一样,可乘风。
霞色一点点褪去光亮,秋千架上的少女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直到远处传来极轻微的破空声。
秋千再一次慢了下来。
她的侍女也许真的该换了,赵芙蹙紧了眉。
“打扰赵姑娘。”十丈开外,着蓝衫的李景然拱手,目不斜视。他身旁,是换了一身绯色衣衫的妖宗少主李景行。李景行微昂着头,似是不屑,又似高傲。虽是如此,少年视线却在少女莹白的赤足上溜了一眼。
“呵呵,少主这是做贼做习惯了,还是说,好了伤疤忘了疼?”赵芙冷笑,没有起身的意思,完全无视打招呼的李景然。
“贼骂谁!”李景行哼声。
赵芙冷笑,并没上当:“不告而入是为贼!”
李景行抿了抿唇:“把玉牌还我!”
赵芙笑容大了:“你忘了我说过的?”忽地一纵,跳下秋千架,随手掐了枝锦簇的丹桂,把玩着,“你们妖宗的人,记性真不好。崇心堂那日,我明明白白说过,玉牌喂我无忧阁的鸟雀了。”
李景行双目赤红,眼看就要发作,被李景然一把拉住:“不要轻举妄动。”
“此地设有厉害阵法。”李景然小声提醒。
若非如此,赵胜怎敢安心赵芙在此小住。
“我再说一次,把玉牌还我!”李景行挣脱了李景然,咬牙切齿。只觉这明媚少女简直就是恶魔。他一来天魔岛,本来都好好的,碰上赵芙,就什么都不好了,被李景然看笑话也就罢了。最重要的,还害得妖宗丹比结果变卦。如果这样回去,宗主肯定会罚他。到时候得利的会是谁,他不用想也知道。
“太澜山没有你要的玉牌。”赵芙没再看他们,极目天际,“桂园不欢迎你们。”
“赵姑娘,不告而入是我们的错,实在是见姑娘一面太难了。在这里,我和小师弟向姑娘赔罪。”说着朝赵芙躬身,原本想拉着李景行一起,李景行却不配合地侧身躲过。
李景然无奈,再次道:“前阵子姑娘生辰,景然跟赵胜兄说起过送礼之事,赵胜兄也是同意的,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姑娘会和我妖宗生了怨尤,但我答应赵胜兄的事,还是要做到的。此次来太澜山,一方面是想跟姑娘磋商小师弟玉牌之事,另一方面,却是来践诺的。至于宴桂帖,姑娘若是能赏面,那自然是意外之喜了。”
“第一和第三件事,我已经给你答案了,至于第二件,你向谁承诺的,便向谁践诺去!”赵芙回眸,梨涡冷冷,盛着讥嘲。
有胆子闯入桂园,还好意思提她哥哥,也不怕赵胜知晓后会如何发作!
李景然摇了摇头:“是景然答应赵胜兄给姑娘的,区区玩意儿,只搏姑娘一笑。”说着,食指虚点。
一点白光自李景然兽袋中跃出,猛然膨开,却是化作一只高大威猛,长有长长獠牙的犷象。
赵芙惊得后退几步,指着自虚而实的犷象说不出话。
“别怕,它是我十万大山最好的宠物,长得凶猛,实则很温顺,并不会伤人。”李景然见赵芙眸里,先是惊讶,很快又成惊艳,想着果然跟他打听到的一样,不由有些得意,“我看姑娘上下山都徒步,未免辛苦,以后骑着它,做事会方便一点。”
这可是犷象,十万大山也没几只的。他打听出赵芙喜大兽,若是犷象得了赵芙欢心,接下来他的要求会不会顺利一点呢?
此时赵芙已然冷静,她看着这漂亮的凶猛之物,眼里却是惋惜。
“怎么了?”李景然问道,顺着赵芙视线,看向刚从兽袋里完全现身的大兽,黑眸忽地一缩。
一阵耀眼红光,自犷象体内透出。紧接着,正欲甩鼻嘶鸣的大兽身体,碎镜般片片飞散开,随即湮灭。
一切归于虚无,仿佛刚刚的大兽是幻觉。
“这是?”李景然愕然,心下却是一震,似有什么被证实了。
“堂堂妖宗少主,三番两次不告而入也就罢了,连身为使团监使的你,难道也不知道我天魔岛的规矩?!”丹桂园入口,一袭金线滚绣黑衫之人沉着脸,大踏步而来,银发簪管,不怒而威。
“是你?”李景行看向来人,有些诧异。犷象虽温顺,然皮坚肉实的,能挡结丹之下攻击,并不好杀。
“不是他。”李景然肃声。来人只有筑基修为,犷象显然不是来人所杀,红光自无中生,应该是阵法之类。难道天魔岛那个传言是真的?
“凡入我天魔岛,皆不得携大兽。念在你妖宗天性份上,且允你们携兽袋。如今李监使此举,可是何意?”元右眸底冷光凛然,走到赵芙身前,自然而然把赵芙挡在后面。
“我等并未知天魔岛这条规矩,是景然疏忽了。”李景然行了道礼致歉,态度看上去甚是诚恳。
“笙笙已经说了,此地不欢迎你们!”元右冷冷看着他们,“若你们想永留天魔岛,我也可以如你们的意。”
“你不过筑基中期,修为不高,大话却是说得响亮。”李景行忍不住嘲弄。他和李景然都已经结丹,且李景然还是结丹后期。
这是今年第二次被人说弱了,上一次还是不久前唐笑的提醒,他拿唐笑没办法,如今被外人嘲笑,元右并不是好气性之人。
想也不想,一道法光轰向墙下两人,李景行正欲接招,李景然却强带着他飞出丹桂园。
“赵姑娘,此番是我等鲁莽,下次再向姑娘致歉!”声音远远飘来。
墙轰然塌了,尘埃浮动。
“阿岚呢?”赵芙看向元右。
纵是元右控制得好,激荡而起的气流还是带起了风,掀飞得赵芙衣发翩跹,露出的莹然赤足更是刺目。
“失去了意识,明儿就会醒的。”
赵芙不作声。
“笙笙,是我们没考虑周全。”元右瞧了眼乌发扬扬的赤足少女,小声道,“我带你回无忧阁吧。”
赵芙摇了摇头,却是没说话。
元右担心粉衫少女是不是受了惊吓,毕竟这样的事,赵芙已经好多年没碰倒了。
风停,尘埃落定。
“你们已经做得够多了。”少女垂了眼目,“我去后山住一阵,今年桂宴,交给你了。你要是忙,让阿远他们办也行,他是爱热闹的。”
少女说完,赤足踩着柔软乳草,头也不回扎进丹桂林里。
乳草柔且韧,走过便复常,留不住少女两行轻浅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