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老夫人不可啊!”
看到谢老夫人失态,余嬷嬷赶紧上前劝住,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要是之前,打死便打死了,反正谁也不知晓谢府有这么个表姑娘。可今日,她已经在三位大人面前露了面。另外两位大人尚且不说,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州府,天高皇帝远。”
“可徐大人不同,日后徐谢两家是要联姻的。她刚救了那位娄大人,保不齐徐大人哪日想起想要见她。今日若是将她打死了,难免徐大人会想到后宅的阴私。到时候……”
谢老夫人打了个颤,只能忍下这口怒气。
“今日我也乏了,不想同你争辩什么。但你顶撞长辈终究是不对,便罚你回院子,在佛像前跪一晚。好好静思己过吧。”
“好嘞!”
孟亦欢一口答应,步履轻快地出了花厅。
“你瞧瞧……你瞧瞧……她哪里有半点将我放在眼里?”
“老夫人息怒。再忍忍,过个一年半载的,在她的吃食里下点东西,让她长年累月的吃着。慢慢地也就病去了,就像当年柳氏那样,谁也说不出什么。”
忍!
这让她怎么忍!
当年柳氏她能忍,是因为柳氏虽得谢老太爷宠爱,但性子温顺,她说一柳氏从来不敢说二。
可这个孟亦欢呢?
她怕是还没等到时机对孟亦欢下手,她就已经被气死了!
“姑娘,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杜若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小径上积了厚厚的雪,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每一步踩在积雪上,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都开口了,就是觉得该说,却又不敢说。说吧,我不生气。”
“下山前,先生嘱咐我,让我提醒您做事要注意分寸。奴婢觉得,您今日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身后的踩雪声戛然而止。
杜若停住脚步,回首望去。
只见孟亦欢站在雪地里,仰着头远眺。
一轮圆月当空,星子稀落。
莹白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道光晕。精致小巧的脸庞,迎着月光,显得有些寂寥。皑皑白雪衬得这一切,美得不真实。
杜若突然有种想伸手捉住她的冲动,可又生怕这一伸手,她变化作雪雾,消散在这雪地之中。
心尖儿突然一疼。
姑娘她,也不容易吧。许多事情姑娘虽然没有告诉她,可她也猜到了一二。
当年姑娘并非大意走丢,孟夫人也并非郁郁而终,甚至是谢夫人的生母柳氏的死,也不那么简单。
孟夫人虽然未能亲自抚养姑娘,可对姑娘的疼爱却半分不少。
先生带姑娘回去的时候,还带回一个箱子,里面是孟夫人在谢府那半年,给姑娘做的衣裳。
那半年孟夫人许是知晓自己身子不行了,将姑娘从半岁到十岁的的衣裳都做了。最后的那件袄子上,还有半朵没有绣完的海棠。
莫说是姑娘了,便是连她,都恨极了谢老太太。
是她害得姑娘没了母亲,孤苦伶仃。
杜若狠狠地踩了一脚脚下的雪,眼眸也变得冷厉起来。
孟亦欢吸了吸鼻子,收回目光,冲杜若粲然一笑。
“你说得对,不能一次把她气狠了,得慢慢来。”
说罢,孟亦欢一边走一边呢喃道:“现在是冬天,人老了容易犯病,万一气狠了,病得起不来床了怎么办……”
杜若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着孟亦欢走远了,只得赶紧快步跟上。
二人一回到望秋阁,就看到门口守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婆子。
婆子瞧见孟亦欢,草草地行了个礼。
“小的是马房的钱婆子,老夫人说,今日罚姑娘在佛前跪一晚,特意让我们俩来瞧着。”
“瞧着便瞧着吧。”
孟亦欢带着杜若进了屋子,钱婆子也要跟进去。
“你们进来做什么?”
钱婆子满脸凶相:“表姑娘是没听清楚我们方才说什么吗?”
“要瞧着你们站在外边瞧着便可,进来做什么?”
“在外边怎么瞧?”
孟亦欢歪头看着她。
“在内宅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学会从门缝里偷看?”
孟亦欢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顺手便将门关上了。
钱婆子目瞪口呆。
门缝里偷看这种事情,她没少干。可但凡懂点人情世故的,也不会放在嘴上说?这个表小姐,怕不是个傻的吧?
钱婆子想推门,门却从里面拴住了,任她怎么推也推不开。
钱婆子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呸!什么东西!表姑娘,小的劝您一句。您母亲是嫁出去的女儿,本就已经不是谢家人了。如今您进了谢府,吃穿用度全是谢家给的,您就应当乖顺一些。可您非要这样我也没办法,只是明日我告到老夫人那儿去,您怕是还要受罚。”
钱婆子原本以为,自己这么一说,里面肯定会害怕。
可等了半晌,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用力推了推门,尽量让门缝开大一些,把眼睛凑了上去。
望秋阁总共三间。
中间一个小厅,摆着一套樟木圆桌圆凳,正对门的位置,设了佛龛。
左边是卧房,一幅山水立屏将它与小厅隔开,里面放着一张架子床,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套妆台。
右边有个小书房。设了桌椅和小塌,笔墨纸砚倒是俱全,只是博古架上的书却没有几本。
钱婆子使劲儿往里面瞧,透过那一丝丝门缝,恰巧可以越过桌子,看到佛龛。
孟亦欢正站在佛龛前,同杜若说这些什么,声音太小,钱婆子听不太清。
北方的冬夜滴水成冰。
钱婆子站了没一会儿,便冻得直打哆嗦,值得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
原本她以为会在屋子里守一夜。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和得很。所以她连件厚实点的袄子都没穿,就过来了。
这要是在外面守一夜,还不冻成冰块去?
不行,她得回去那床厚实点的棉被来。这还有一夜要过呢。
钱婆子想了想,又凑到门缝前,冲里面喊道:“表姑娘还是赶紧跪着吧!”
孟亦欢朝她看了一眼,极不情愿地跪在佛龛前。
钱婆子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子,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