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下她还能说什么?说玉璜是假的?真的玉璜在自己手里?那便成了成心诓骗后辈。以谢氏的性子,定然将这事添油加醋,大肆宣扬一番。到时候谢府还如何在佳县立足?她这张老脸又往哪儿搁?
谢老夫人的指甲都快嵌进掌心,强忍着怒火,扯出一丝笑意。
“怎么会?外祖母怎么会不认欢姐儿?”
既然自称外祖母,那便是认下了。
谢氏脸上堆着笑,拉过孟亦欢的手。
“你这孩子,这大雪天的上门认亲,也不怕路上冻着。不过也好,再有半月便是过年了,倒是能够阖家团圆,过个好年。今儿姑外祖母赶着过来见你,也没个准备。”
说着,谢氏将那个糖玉镯子推进孟亦欢的手腕。
“这镯子与那玉璜本就是一体,就当是姑外祖母的见面礼了。”
说罢,朝谢老夫人看了一眼。
谢老夫人嘴角都快笑僵了,却仍是招了招手:“欢姐儿过来。”
孟亦欢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老夫人一口银牙都快磨碎了,又不好发作。
“余嬷嬷,去把昨日金元堂送来的那套头面拿过来。”
“母亲不可!”
万氏出声阻止。
那套头面统共十二件,用了足足八两金子打的。原本是预备着,给她的秀姐儿做嫁妆的。怎能白白给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表小姐?
谢老夫人当然也心疼。
可黄金有价玉无价。
人家一个隔着几层的姑外祖母一出手便是个和田糖玉镯子,她一个亲外祖母,总不能让人比了下去。
头面到时候寻个由头再要回来就是。再不济,还可以重新打,左右不过花钱的事。
可面子丢了,想要找回来可就难了。
她这个儿媳妇,果然还是上不得台面。
不一会儿,余嬷嬷便捧了个锦盒递给孟亦欢。孟亦欢接过锦盒,让杜若手下。
谢老夫人又指了指万氏。
“这是你大舅母。”
“大舅母。”
孟亦欢微微屈膝,一双莹润的眸子盯着万氏。
万氏极不情愿地从头上拔下一支最小的金裹头花簪,塞进孟亦欢手里。
孟亦欢倒也不嫌弃,笑盈盈地道了谢,交给杜若收好。
二夫人张氏也送了她一个万福文鎏金镯子。
谢老夫人瞧着孟亦欢那乖巧的模样,只觉得脑仁疼得厉害,不耐烦地嘱咐了几句,便称自己乏了,由余嬷嬷搀着回了寿安堂。
“老夫人,恕奴婢多嘴,这孟表姑娘,可留不得。”
谢老夫人猛灌了一盏茶,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怒意。
“我当然知道留不得,可你没瞧见谢氏那模样?她就等着捉我的错处,好到外面去说道呢!”
“老夫人打算怎么办?”
“且瞧着吧,进了我谢府的门,吃穿嚼用都要仰仗我们谢府,我还怕拿捏不住她?”
不过是个没有依仗的孤女,仗着几分聪慧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设局?
她倒是要看看,她能在谢府蹦达到几时。
谢老夫人这厢气得食不下咽,孟亦欢却是略微梳洗了一番,便钻进了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
张氏掌管内院,将孟亦欢安置在了东院的望秋阁,巴掌大的地方有些可怜。
“这谢府也太欺负人了。”
孟亦欢这一觉睡得舒坦,醒来便捡到杜若红了眼圈。
“住的地方小就罢了。这都晌午了,连口饭食都不给。”
“可去厨房问过了?”
“问过了。说是姑娘来得急,厨房根本不知道多了位表姑娘,午膳是按定例做的,没有准备姑娘的。我同管厨房的婆子争了几句,那婆子说,主子的吃食是没了,下人的还有。就给我拿了两个馒头和一碟子咸菜。”
孟亦欢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馒头咸菜倒也不是没吃过……”
“可那馒头硬梆梆地就不说了,一股子馊味儿,上面还有一排牙印。瞧着就知道是昨日吃剩下的。姑娘何须受这种委屈?”
孟亦欢拉过杜若的手,笑着说道:“听说,营州的羊肉不错。”
“啊?”
姑娘怎么知道,今日厨房给各房送了羊肉汤?
“好了,替我梳头。我们吃羊肉去。”
谢老夫人捧着一卷心经,倚在罗汉椅上。
“出门了?”
“是。披了件月白的斗篷,带着幕离。和她那个丫环一起,从东院的小门出去的。东院守小门的丫环看得清楚,外面有辆马车等着。两个人遮遮掩掩地上了马车。”
“朝哪儿去了?”
“不知道。”
谢老夫人手中的琉璃佛珠拨得飞快。
“我就说这丫头没这么简单。快,派两个小厮跟着。我倒要瞧瞧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两名小厮一路尾随从西市走到东市,足足转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出了点门道。
“这表小姐……该不会是在乱逛吧?”
另一个小厮盯着杜若手里满满当当的零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丫头也太能吃了吧。方才见她吃了两个蒸饼,一小盒子蜜饯,一小盒琥珀石蜜,先下又开始吃花折鹅糕了。表姑娘可真大方,光是那一小盒子琥珀石蜜,就好几十文钱……”
“话说……表姑娘哪儿来的钱?”
两名小厮面面相觑。
“我方才好像看到表小姐的丫环去了当铺。”
“当铺?你怎么不早说?你盯着这儿,我赶紧去问问。”
“什么?她把那套头面给当了?”
谢老夫人差点一掌把榻上的小几拍碎。
那套头面她花了足足八两金子,找了佳县最好的金玉铺子,挑了最时兴的花样打的。原本是想着秀姐儿出嫁,给她当压箱底。
要不是谢氏送了个糖玉镯子,她拉不下面子,也不会把这套头面拿出来。
本来还寻思着,找个由头,让她自己把那头面还回来。
她倒好。
转眼竟然把那套头面给当了!
谢老夫人抖着唇:“她现在在哪儿?”
“去……去了飨楼。”
谢老夫人听了气得双手发抖。
“无家可归,投奔外家也就罢了!长辈刚送的东西,转眼便卖掉,拿了银钱就去酒楼吃香喝辣的去了!她的心肠就算被墨浸了,也不能黑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