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水流湍急,楼船在阳平十几里前的河段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航行,一行人改由马车从陆路往阳平出发。
一天后,几人终于到达阳平。
沿路都是静悄悄,没有一丝喧闹,安静得仿佛进了一座空城。
“下官樊年,恭迎九殿下,洛公子。”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打破了宁静。
洛央撩开车帘,一个官服打扮的清瘦中年男子恭敬地弯腰向马车作揖。
叶城和洛铭听到声音起身下车回礼,洛央也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樊知县,为何这阳平县如此冷清。”叶城看向四周,虽然有百姓生活的痕迹却不见有人,马路上更是连行人都没有。
樊年面庞黝黑瘦削,眼睛下淡淡的青色让整个人看起来苍老憔悴。
“殿下有所不知,阳平长年水患,如今全县青壮年都在宾河边劳役,家里只剩老人和妇孺,街上就清冷了许多。”樊年回答道。
“劳役?”洛铭忍不住疑问,水患本就危害百姓收成,再提供劳役,不是更加让百姓雪上加霜。
樊年点头默认,轻叹一声,继续道,“之前皇上派人来治理水患,下令让每家都提供青壮劳力,结果百姓生活没有依靠,搬的搬,走的走。现在。。。。。。这整个阳平都没多少人了。”
樊年本就清瘦的身躯似乎又佝偻了几分。
“不知樊知县现在可方便带我去宾河附近看看。”,叶城打算亲自去看看宾河的具体情况
樊年眼睛瞬间迸发出光彩,惊喜地看向叶城。
这么多年,朝廷派到阳平的人,哪个不是先好吃好喝供着,然后等他们吃饱喝足了,才开始处理水患的事情。这些大人们亲自到河边视察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反正到时候时间久了,朝廷见治理的效果甚微,就会再派下一个人来重新接管。到那时,他们就回到繁华的皇城继续过养尊处优的日子。
“九殿下,您,您现在就要去吗?要不要先休息下,明日再去也可以。”樊年虽然很是激动,但这么多次年的经验总结下来,樊年还是怕自己怠慢了这位从皇宫来的贵客。
叶城不理会樊年,径自往前走,声音冷淡,“不用,樊知县还是快带路吧。”
“是是是。”樊年赶忙一路小跑到叶城前面带路。
“樊知县,这宾河水患,你们之前都是怎么处理的,为何一点成效都没有。”走在叶城身旁的洛铭,忍不住问樊年。
既然已经有好几任大人下来过,那就总该有点治理水患的经验留下,或许可以借鉴。
樊年咽了咽口水,艰涩地苦笑道,“之前宾河发水,大人们下令建堤坝拦住河水,但一直收效甚微。”
“这是为何,建堤坝让水不再溢出,照理说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洛铭略思索道。
樊年无奈道,“洛公子,你有所不知,宾河下游的河水流极其湍急,刚建好的堤坝没两天就会被冲垮,根本就治标不治本。”
“那冲垮之后如何补救?”,洛铭追问。
“堤坝被毁,大人们就下令继续修缮。可这边修好了那边又坏了。百姓。。。。。。”樊年逐渐说不下去,最终只默默摇头。
叶城听着樊年讲话,俊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洛央则静静地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走。
樊年带着叶城一行人来到宾河边。
洛央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宾河下游足有两公里宽,波澜壮阔,奔腾地蜿蜒流向远方。河边一群群青壮年肩上扛着沙袋,赤裸着上身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往河堤边走。
靠近河边,洛央能清楚地听到宾河湍急汹涌的水流声。一波又一波巨大的水浪拍打着岸堤,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堤岸给撕碎,吞没这些肩抗沙袋,渺小如蝼蚁般的年轻人。
而在离河堤不远处的空地,搭着许多简易的棚子,里面支着几口大锅,地上还有许多极其简单的铺盖,是他们每天吃住的地方。
“樊大人。”“樊大人。”“樊大人。”来来往往的青年人见到樊年,皆朝他客气地打声招呼。
樊年也一一点头回应。
忽然,洛央的视线被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
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被晒得黝黑,肩上扛着看起来超过他身体几倍重量的沙袋,沉重的沙袋似乎要把小男孩整个压倒。
洛央的眼光不自觉地紧随小男孩,那孩子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艰难地往前走,洛央的整颗心也跟着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忽然一个踉跄,小男孩失去平衡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洛央正要迈步上前,只见那小男孩快速从地上爬起,深吸了几口气,再次将沙袋抗起来。
如此瘦小的身体,怎么扛得住这沙袋。洛央再也看不下去,走上前,伸手正要接下那孩子肩上的沙袋。
忽然,一双纤长白净的手出现在洛央眼前,抓起沙袋。
“我来,女孩子家碰这个干什么。”叶城的声音从洛央头顶上方响起,洛央身形一滞,来不及反驳,就看着叶城已经反手将沙袋抗上肩头,完全不顾脏污不堪的沙袋弄脏身上制作精良的袍子。
“殿下。”樊年惊呼出口,怎么可以弄脏九殿下的千金之体。赶紧伸手要卸下叶城肩头的沙袋。
可叶城早已经转身往河堤边走去。
叶城走到河堤边将沙袋垒好,白皙的双手沾满污泥,衣服上潮湿的泥土印记更是格外刺目。
洛央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叶城,这人要是不说话可能还不错。
“为什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叶城转向樊年,冷脸等他的解释。
樊年走到叶城身边,直直跪了下去,两行清泪纵横,“殿下,您刚刚看到的,是下官的小儿子。“
”之前大人们不断召集壮丁,可修缮堤坝有危险,死伤时有发生,最后百姓宁愿搬走也不愿再出劳力。下官实在没办法,只得出此下策。只希望能做出表率留住百姓,能上下齐心地治好水患。”
说完,樊年不顾河岸边砂石泥泞,重重朝叶城磕了三个响头,深深跪伏在地,“殿下,这阳平的百姓,下官在此,拜托殿下了。”
叶城抿唇,将满是污泥的手从自己的袍子上擦干净,弯腰双手扶起樊年,“放心吧,我不会放着阳平不管的。”
樊年看着叶城,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