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永昌侯府的人也不是不着急,老夫人日日在侯府里寻死觅活,逼得永昌侯只差去敲登闻鼓鸣冤了。递了折子到元崇帝那里鸣冤,元崇帝一句此事已经交由四王爷与安阳侯督办就应付了他,于是他又去京兆府找这二人,谁知一进去京兆府为两人辟出来的小屋,就见宋瑾与楚逸二人正四目相对着叹气,还未等他开口,二人早已是愁眉苦脸的诉起苦来,说什么都怪他们二人平常不务正业,没有本事,连带着京兆府的官差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如今虽然有心为三公子讨回个公道,可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不起永昌侯云云。永昌侯听了,也不好再与两人纠缠,向元崇帝说官差查不出结果,元崇帝只道这案子并不好查,让他多等上一等。
如此一来,即使永昌侯府上下诸多抱怨,也只得按下不提。如此耗了这么多天,却听闻案情有了些进展,乃是容国公府的月郡主派人查出了些线索,永昌侯连忙又去到京兆府,此番却只见到了安阳侯,只见安阳侯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道是多亏了那日有月郡主这么个证人,才能这么快查出些线索来。
宋瑾不在京兆府,确是真的出去查案了。他一早就派了蒋衡等人前去调查,自然是知道容蓁所调查出的事情,也知道些容蓁所不知道的。
第一个丧命的男子,名叫崔甲的,原是乡绅之子,本也是衣食无忧,出入有人伺候的富庶子弟,谁知家道中落,家中子孙又不肖,到了他而立之年竟然已是连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可偏偏这位从小也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家里长辈宠得厉害,久而久之惯出了一身的毛病,花起银子大手大脚不说,还时时流连于秦楼楚馆。后来他家里双亲生生被他气死了,他又用尽了银子,就找到族中一位尊长借银子。这位族长虽然厌烦他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毛病,但到底是同族,最终答应只要他老老实实成家,从今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资助他一笔银子做些小生意。
彼时崔甲虽然已经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却依旧流连于花楼之中,与一个名唤茉莉的女子打得火热。
说起这个茉莉,亦是有一番身世。她生母亦是出身暗娼,自然将这个孩子视为自己谋生的障碍,却又因着穷困没有钱找郎中开上一副堕胎药,只好将这茉莉孩子生了下来。茉莉命苦,生母已是不堪,生父却还是个嗜赌如命之徒,他见茉莉之母整整十月不能出门挣钱给他做赌资,如今又多了张要喂的嘴,竟直接瞒着茉莉的生母将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茉莉卖去了百戏班。
百戏最讲究童子功,班主用三两银子买了这个女婴,全靠着米糊剩饭将她喂大,到了三四岁上能走了,就开始让她没日没夜的练习百戏,就这么一边配合着班里大点的孩子卖艺挣钱,一边苦练了一身本事。到了十二岁,好不容易能独立出来多挣些钱,百戏班子却阴差阳错地倒了。班主若是将一干人等遣散了也罢,可他却瞧着茉莉生的俏丽,将她倒手卖去了勾栏院中。
这只是一处再低贱不过的勾栏院,来往的嫖客也多是些力士农夫,但好在此处的老鸨总归是个好人,她听说了茉莉的身世觉得可怜,对她多有照顾,也不怎么加以打骂,茉莉见她对自己好,也对她多有孝顺,久而久之竟相处的如同母女一般。
后来,茉莉到了十九岁上,因生的好看在勾栏院中也早有了些名气,也就多了些座上宾,幕中客,就在此处结识了家道气数尚未落尽的崔甲。崔甲这人坏毛病一身,却生了张巧嘴,天花乱坠地一通甜言蜜语将茉莉哄得七荤八素,竟是从此不再招呼别的客人。后来他落魄了,茉莉还明里暗里地接济了他不少。直到某天,他突然上门,说是要娶她过门。
老鸨并不乐意。一是这崔甲没有几个钱来为茉莉赎身,二是这老鸨确实有几分将茉莉当女儿看待,总不愿她嫁个无赖今后受尽苦楚。谁知茉莉却像是中了邪一般,寻死觅活地一定要嫁,还拿出了自己这么些年攒下的所有体己钱要为自己赎身,老鸨最终也只得放她走,还给了她个翠玉镯子做了陪嫁。
茉莉心中一直认为这崔甲是一片真心要娶她过门,却不知他只为了贪图族长的银子。刚过门的日子,崔甲因着要做出一副好好过日子的样子来还有些收敛,每日里踏踏实实地在外头替人干些力气活挣钱,回到家里还会帮着做些农活。茉莉也每日做着些绣活儿,两人的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宽裕,也算是舒心。
族长见崔甲似乎真的有心改过,就将银子交于了他,让他做些小本营生,将来的日子也能过得好。崔甲虽然荒唐,却也不是个傻子,他拿到银子甚是消停了一阵子,甚至真的做了些小本生意,直到族长完全对他放了心。
就在这段时间,茉莉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虽然日子过得有几分清贫,她心里确实幸福而又满足的:自己嫁的男人踏实能干,如今又得族长帮忙有了生意本儿,自己腹中又有了心爱男人的骨肉。怎么还能愁这日子过不好呢?
她的好日子确实过了三四年。这几年里崔甲虽也偶尔寻花问柳,但到底是有所收敛。加上族长时时照看,两人的日子也越过越宽裕。直到族长犯了疾病,一朝丧命,连带着变了茉莉的天。没有了族长的监视与督促,崔甲不过半年就变了模样,又成了之前的败家模样,很快就败了大半家财。茉莉还有些陪嫁与体己,不愿交给他,他惦记着这笔钱财,竟以茉莉隐瞒自己之前是青楼女子为由,在一个雷雨之夜将身无分文的茉莉一封休书赶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