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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洲城的春天似乎总是来得格外早一些。就算是透过这铜镜,也能感受到春风和暖,轻轻地吹过街市,带起路上飘落的柳絮,吹到路人的脸颊和衣服上。顺着商铺鳞次栉比桃溪街一路往南,再向东拐个弯儿,画面便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那巷口写着:西泠巷。
西泠巷里静静地立着一座府邸,门口的牌匾上用蚕头燕尾的汉隶写着“苏王府”三个大字。大门紧闭着,门口立着两只威严的石狮子,丹漆而成的大门上金色的门钉十分庄重,两个鎏金的椒图铺首衔着巨大的铜环,在这样的春风中纹丝不动。
突然有了些响声,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两个看门的小厮低着头静静地站在两边,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携着手走出来。
“姐姐不必送了。”个子娇小些的姑娘轻声说,“总共也没有几步路,我还想去桃溪街转转。”
那小尖脸和大眼睛,一看便知是小容。伯奇君哼了一声道:“投生成人竟还是这幅狐狸样,真是没出息。”秦广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看下去。
这时另一个姑娘说话了,她看起来更端庄些,此时画面也更清晰了,只见这位姑娘拉着小容道:“这怎么行,你这淘气鬼儿没人看着我可不放心。”
伯奇君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那铜镜,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有些愣住了,他眯着眼睛看向铜镜,目光再也没离开过。
此时从铜镜中可以看到府里走出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对那姑娘说:“不如就让阿晟送蓁妹妹回去吧,这样宁儿你也可放心些。”
“小容单名一个蓁字。”秦广王在一边解释道,却见伯奇君脸色甚是凝重,全心全意地盯着那镜子,似乎完全不曾听自己说话。
被唤作阿晟的少年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了僵,但很快恢复了那种温柔的表情,对那被唤作宁儿的女子作了个揖:“宁郡主放心,我定将容小姐安全送回府上。”
“这样也好,早些回去吧,不然容夫人该担心了。”宁郡主拍了拍她的手,“蓁儿你可要听话些,不要乱跑。”
容蓁冲着她做了个鬼脸,提起裙子笑着跑走了,阿晟赶忙快步跟着她离开了。秦广王见小容离开,便想要施个法术让铜镜中的画面跟着小容,谁知他正准备施法的手却被伯奇君按住了,他依旧不发一言,只死死的盯着铜镜中的画面。
画面仍停留在苏王府的门口,铜镜中也只剩下宁郡主和那个长身玉立的公子,那公子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笑着说:“我看这阿晟与蓁儿倒是登对,一动一静,倒是挺有乐趣。”
宁郡主横了他一眼,微微上挑的凤眼中露出几分嗔怪:“韩公子可不能胡说,蓁儿还未及笄,亲事更未曾有定夺,这样的话若传出去,有损妹妹清誉。”
“容妹妹家世显赫,何人敢传闲话。”韩公子不以为然道,“不过,郡主的及笄礼倒是快到了,王府中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宁郡主脸上飞过一片红晕,低头说:“还不知爹娘如何安排。”
“到时煜礼定为郡主备一份大礼。”韩公子笑了,“天色不早了,煜礼告辞,郡主留步。”
宁郡主目送着韩煜礼阔步离开的背影,只见他走出四五步突然回过头来,露出一个带着些少年稚气的笑容:“就知道宁妹妹你不舍得我走!”
宁郡主的脸瞬间红透胜过天边的晚霞,立刻扭过身回了府。少年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西泠巷里,也回荡空荡荡的奈何桥边。画面中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下那扇威严庄重的大门,一直未开口的伯奇君终于问道:“这位姑娘是何人?”
秦广王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掐指算了算,道:“苏王府的宁郡主,名唤攸宁的,是跟小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伯奇君听了,一把抢过秦广王手中的姻缘簿,翻了一阵,定睛看去,秦广王也凑了上来,只见他正盯着的竟是苏攸宁的名字,最令人诧异的,是苏攸宁的名字后头原本写了什么,此刻却像是被水滴晕开了一般,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秦广王道,“难不成这个苏姑娘也是哪尊神仙?”
伯奇君没有回答,只道:“你找的那个人,是谁?”
秦广王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顺嘴问到:“什么人?”伯奇君却显然不比开始时平静,他声音高了些,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说找了人让我借用他的身份吗?什么人?”
“你不是说不去吗?”秦广王道,“怎得现在又要去了?”伯奇君的语气愈发不耐烦起来:“快说!”
秦广王见他这样,也不再与他斗嘴,道:“是昆厥王的弟弟,姓楚名逸,小容的姐姐早些年和亲嫁给了昆厥王,只是这昆厥王心思并不在朝局之上,一心只想和自己那位娇妻花前月下,所以朝政实际上都掌控在昆厥王的弟弟——便是如今你要借他身份的这位手上,这楚逸虽然自幼便行走江湖,但处理起政事来自有一套,只是他不愿继承王位,只在背后操控着些大事,寻常事便都由昆厥王做主了。”
“哦?那我如何借他的身份呢?”伯奇君问道,“难不成他阳寿将尽?”
“说来也是巧,这楚逸与小容的那位冤家一早便相识,现下正在进京的路上,此行多半也是为了那人。却不幸在路上遇到了马贼,马贼冲散了队伍,他虽自身武艺高强,又有众多高手护身,却架不住他那匹汗血宝马受了惊吓头也不回地往悬崖底下跳。”秦广王道,“如今这人已经快要断气,他的身份特殊,与小容也算能攀得上亲戚,你借了他的身份,关键时刻也能帮得上小容一把。”
说罢,秦广王将那铜镜一抚,画面中便出现了个正躺在山崖下的男人。伯奇君端详了片刻,道:“那我现在便去。”
秦广王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没有想到他竟这样着急,一旁的孟婆也凑了过来,道:“你们俩跟这儿密谋什么呢?”
伯奇君却不搭理她,只道:“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那我这就去。”说罢一把抢过秦广王手中的铜镜,头也不回地说:“这知微镜借我一用。”
秦广王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背影,伯奇君便已经消失了。秦广王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觉得他并不是冲着小容去的?”
“我刚在一边听你们说着,似乎是小容前世的冤家又跟她撞在一块儿了?”孟婆小声道,“话说这小容做灵狐那世到底是怎么了?”
秦广王看了她一眼,道:“你不做人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八婆,什么都想知道。”
“我也是关心小容妹子。”孟婆道,“跟着伯奇君,她一个小姑娘可是吃苦了。”
“什么妹子,你的年龄当她祖奶奶都绰绰有余了。”秦广王拿出一本册子丢到孟婆怀中,“你自己看罢,阎王殿里还一堆子事情等着我呢,告辞了。”
孟婆冲他摆了摆手,回到自己的大锅旁边,翻开那本小册子,只见小册子上原本是没有字迹的,随着她的注目慢慢浮现出了工工整整的字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