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仿佛都要背过了气去。不知何时,暖春已经不在此处了,容蓁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当下既然已经过来,也不好再离去。她暗自咬了咬牙,事已至此,只好见机行事了。
翎儿见那女子哭得肝肠寸断,于心不忍,想要上前扶一扶她,却被容蓁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容蓁默默地摇了摇头,追云站得离女子近一些,却也是冷着脸,毫无动作。翎儿见容蓁不让自己上前,虽然心里仍是不忍,却也是不再动了。
许宝林只低头站在一边,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容蓁看了看她,突然笑道:“看来今日是无法去熙华宫更衣了,我本想与宝林说上几句话,如今也是不能了。”
许宝林有些慌张地抬起头,看了看容蓁的眼睛,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女子见容蓁并不理会自己,哭声渐渐收了些,只一味抽泣着。容蓁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愈发烦腻。戏台子搭好了,角儿却迟迟不来,苦了这女子在这冷硬硬的地上坐着,林中湿气大些,她的裙子上沾了些泥土,更添几分狼狈。
不远处有嘈杂声传来,容蓁知道定是该来的人来了,但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冯皇后由暖春扶着走在前头,她脚步走得急,暖春生怕她跌了脚,不敢有丝毫错失。冯皇后的凤袍带着一阵风,合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扑头盖脸地窜进容蓁鼻子里。冯皇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连声道:“四弟妹你可有什么不妥?”
她这般亲近,容蓁心里反而是一阵恶寒。她自然地往后退了退,抽出自己的手,行了一礼,道:“烦劳皇后娘娘惦记,妾身无恙。”
冯皇后一边抚着胸口,一边道:“阿弥陀佛,本宫听暖春急急忙忙地来回报说四弟妹你受了惊吓,可是急坏了本宫,四弟那般疼你,若在宫中出了差错可怎么是好?”
她这话说得肉麻,容蓁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冯皇后转向那坐在地上的女子,凤目圆瞪,呵斥道:“大胆奴才!本宫今日设下牡丹宴,如何让你这么个东西冲撞了四王妃!还不速速道来。”
容蓁暗自冷笑。这便是要开始了,寻常时候若有奴才在宫中寻死,就算直接拉出去杖毙也不为过,偏偏这位,还要众人听一听她究竟为何寻死。
冯皇后又十分郑重地对容蓁道:“四弟妹放心,本宫今日定然给你个交代。”
……这交代我不要行不行?
容蓁暗自腹诽,却也不好这么说,只得继续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地做戏。果然,那女子从地上爬起来,跪直了身子。她生得颇有几分颜色,此刻拈着帕子缓缓拭泪的模样更是十分楚楚动人。她一边抽泣着,一边缓缓回话:“回娘娘的话,罪奴玉茭,是雅音苑的琴姬。”
这玉茭的抽泣确有几分技巧,既让人觉得她可怜,又恰到好处地丝毫不影响人听清她的话。冯皇后怒道:“雅音苑的教养嬷嬷向来规矩最严,如何就教出了你这样的东西!来人,将这丫头拖出去……”
皇后声音未落,有人在她身后急急开口:“娘娘万万不可,今日乃是牡丹花宴,怎么能见血,花神可是要怪罪的!”
正是一直跟在皇后身侧,不曾开口的林夫人。她尚有朝廷的诰命在身,今日也是特意打扮过,愈发显得富贵逼人。冯皇后听了她的话,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容蓁,道:“林夫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她到底是惊着了四王妃……”
众人的眼光瞬间都落在了容蓁身上,容蓁丝毫不慌,欠身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自然所有事都要听娘娘的,妾身不敢置喙。娘娘向来为人公允直正,想来心中自有安排。”
她刻意把最后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冯皇后看着她,四周极静,气氛又有些尴尬起来。谁知玉茭却突然俯下身,道:“奴婢自知有罪,还请娘娘改日赐奴婢一死。”
“呸呸呸,大好的日子你满嘴胡说些什么!”林夫人口中连啐三声,“我瞧着你年纪不大,为何这般想不开?今日娘娘心情大好,你若好好认错求情,说清了原委,有什么委屈,娘娘未必不会为你做主啊,何须这般一心求个了断呢?”
玉茭怯生生地抬起头,刚准备开口,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容蓁,低下头道:“奴婢不敢。”
她那一眼看得太过明显,谁都能看出来她是顾忌着这位四王妃才不敢开口。众人心思各不相同,攸宁、容夫人和苏王妃自然是万般忧心,林夫人、刘锦瑶以及站在人群后头的傲雪却是巴不得闹出什么乱子来,而更多的人,则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各自心怀鬼胎。
林夫人似是有些生气,道:“你有什么话还不快说!此刻娘娘在这里,谁又能拿你怎么样?”
攸宁向来不与皇后有什么正面冲突,此刻却已经有些定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想要与那林夫人理论一番,冷香在一旁拽了拽她的袖子,摇了摇头,示意她看看容蓁。她顺着冷香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容蓁仍是一脸平静,笑得也十分随意:“林夫人说得是,皇后娘娘在此处,还是要听娘娘吩咐才好。谁又能拿谁怎么样呢?”
攸宁放下了些心来,这丫头确实与往日不太一样了。此刻看她这样笑着,竟真的与宋瑾有了几分相似。林夫人听了容蓁的话,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对皇后道:“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冯皇后仍是一脸为难的样子,看了看容蓁,道:“那么四弟妹……不如咱们暂且听一听她怎么说?”
“娘娘随意就是。”容蓁道,“左右今日娘娘让大家进宫赏花宴饮,都是为了解闷儿,听一听也罢。”
她的语气万般恭谨,但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有着几分讽刺。冯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对玉茭道:“你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