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三人便往前厅走去,楚逸也轻轻跟上他们,只是依旧保持着些距离。苏王府的花园设计的十分精巧,曲径通幽,那三人前后走着,只见宋瑾的目光被林晟身上那个很精致的香囊所吸引。楚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香囊上绣着疏斜的几支梅花,甚是精巧,其中不知放了些什么香料,林晟经过的地方都有微微暗香浮动。宋瑾道:“林公子这香囊倒是个细致的玩意儿,可否借本王一观?”
林晟将香囊取下来,双手递给宋瑾:“王爷请便,不过是这傲雪丫头随意做的,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好东西。”
宋瑾接过香囊,目光在那侍女脸上扫了扫,道:“傲雪,就是刚刚与容小姐谈论诗词的小丫鬟吗?”
宋瑾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丫头……他将香囊还给林晟,对他说:“真是个好东西啊,这香囊做得十分精巧。”
“王爷过誉了。”林晟把香囊接过来别在腰间,向宋瑾施了一礼,“王爷先行。”
见他们几人走远了,楚逸也和清苑一起回到了大路上。清苑自言自语道:“这个叫傲雪的丫鬟实在不招人喜欢。”
“你不喜欢,不代表旁人不喜欢。”楚逸道,“只不过这丫头行事过于轻浮急躁,估计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你一个文书,看过的命簿比戏本子还多,这点女人的小把戏难道还看不出来?”
清苑暗暗嘟囔道:“我又不是您……”楚逸没听清,随嘴问了一句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清苑连忙摇头,又道,“方才进府时我看到这二位公子了,我听那韩公子说带了什么信物来,仿佛是要准备提亲……”
楚逸的脸色变了变,再开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阴阳怪气:“你若闲得慌,不如去八卦八卦那只跟你一样闲的狐狸,莫要管旁人的事。”说罢,扭头就往前厅去了。清苑见他像是生气了,又不知他为何生气,只好闭了嘴,快步跟了上去。
前厅里早已人声鼎沸,这及笄礼礼数繁杂,折腾了足足大半天,好在是春日里,天气不热,但这一番礼仪程序下来,攸宁的脸还是微微有些发白,可见是极累了。
皇后冯氏为她梳起的发髻上了笄,又拜了天地皇上,父母恩师,这礼就算是成了。苏王爷看着端庄大方的女儿梳起了成年女子的发髻,换上了成年女子的衣衫,纵使他一生金戈铁马还是不禁红了眼眶。苏家两子一女,那两个小子自然是争气的,驻守边疆也能为皇上分忧,唯独这个女儿,自幼就娴静大方,懂事得不像个小姑娘。如今她真的长大了,苏王爷只希望她能许个她喜欢的男子,一生平安也就好了。
楚逸在人群中静静看着,前世他认识她时,她也是这番年纪,却比现在更活泼娇俏些,不似现在这样老成持重。他的眼神随着她移动着,渐渐地变得温柔起来。
礼数已成,大家好一番恭喜,苏王爷正准备开宴,只听冯皇后突然道:“稍慢,今日宁郡主及笄,皇上特地让本宫前来主持,另外还让本宫来传一道圣旨。”说罢她冲身后的太监招了招手,太监取出一金黄色的卷轴,大家见了,齐刷刷地都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王府之女苏攸宁,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丽妃,赐居长乐宫,于七月初七入宫。钦此。”
这道旨意就像往鼎沸的锅里浇了一大勺寒冬腊月里刺骨的水,所有人都像被雷劈了一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清苑看向楚逸,却见他像是被什么咒语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苏王府接旨——”太监尖而细的嗓门就像一把短刀,嗖嗖嗖的刺透了所有人的耳膜,容蓁下意识抬眼去寻韩煜礼的身影,只见一向温和而又平静的他此刻虽然跪着,但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身上散发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他的右手里死死捏着一个锦盒,容蓁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清楚地看到那只手上曝出一条条的青筋。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这道炸雷般的旨意不仅仅让一向杀伐决断冷面无情的苏王爷愣住了神,甚至就连台上的皇后娘娘的脸都有些发白。
“臣女领旨。”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来,是身着华服刚刚行完及笄礼的苏攸宁,她举起双手,捧过太监手中的圣旨,“谢主隆恩。”
她的声音像一把剪刀,把笼罩住整个苏王府的寂静剪开了一道口子,苏王爷也醒过神来,连忙说:“臣谢皇上隆恩。”
仿佛入定般的楚逸也像是被那声音唤回了魂,他依旧不言语,盯着攸宁的眼神却愈发深沉。一直坐在一边的冯皇后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冷冰冰的,对苏王爷道:“苏王爷今日双喜临门,可谓大喜,本宫恭喜王爷了。”
苏王爷努力牵了牵嘴角:“皇后娘娘客气了。只不过小女……”
“王爷,宁郡主娴静端方,整个临洲城都有所耳闻,想必皇上也是对郡主倾慕已久,王爷不必自谦了。”冯皇后打断了他,“进宫即册为妃位可是我南陵国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恩典。”
话已至此,苏王爷哪怕再是个莽夫也看出来这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容蓁站在起身的人群中,四处寻找韩煜礼的身影,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他和死死抓住他胳膊的林晟。
容蓁连忙走上前,小声对着正在用力挣脱林晟钳制的韩煜礼说:“煜礼哥哥不可,此时圣旨已下,你若冲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不仅是你和姐姐,苏王府和护国公府都恐生大变。”
注意韩煜礼的不只容蓁一个,回过神来的楚逸早就走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暗暗观察着他们几人的动作。
“你可知……”一直不开口的韩煜礼发出来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他打开那个一直死死攥在手中的锦盒,里面是个极精致的羊脂玉镯子,“这是我韩家家传的,我今天拿来,就是想在这典礼结束后去向苏王爷求娶宁儿,若他应了我就让我爹娘上门正式提亲……”
容蓁看着他,他颤抖声音里透露出来的痛苦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掉了一样,突然想到刚刚那个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
“相爱的人生生别离,才是人间至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