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苑见楚逸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细微而又不易察觉的悲伤,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小容跟着您这么多年,您可曾看过她的梦?”
楚逸轻轻一笑,道:“那鬼丫头的梦最没有意思了,而且你想要了解她实在太过容易,哪里还需要入梦那样费事儿?她心里向来藏不住事情。”
“我听您话语间,似乎知道一些小容不知道的事情。”清苑试探道,“仿佛小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并不是她那段故事的真相。既然如此,您为何从不告诉她呢?”
“真相?”楚逸在唇齿间玩味着着两个字,而后扑哧一声笑出来,“真相是什么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小容终究是为了萧冉送掉了性命,重要的是他确实骗了她。哪怕他后来日日夜夜想念她,他也最终在皇位上坐了整整三十年——这三十年,都是用小容的血换来的。而且这三十年里,纵使他多么情真意切,最终也还是和后宫里的女子生出了七八个儿子。所以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清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连声音也高了两三分,道:“当然重要,这世间最重要的就是真相,至少对于小容来说重要,若真的有什么误会她应该知道当初萧冉是爱她的。”
他从未这样与楚逸说过话。在楚逸面前,他一向是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的样子。楚逸见他这样激动,不禁抬眼看了看他,片刻后方才笑了一下,道:“我倒是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赤子心肠。”
其实清苑方才说完了,自己心里也有些紧张。他不止听一个人跟秦广王抱怨过被伯奇君的噩梦折磨的经历,虽然都是些神仙,却仍然被折磨的眼下发青。想到此处他连忙赔上一副笑脸,道:“嗨……我不过是说说,说说。您可千万别生气。”
“你也不必这么害怕我。”楚逸道,“他俩成婚也快半个月了,你瞧着他们俩人感情如何?”
“小容这段日子出门少了许多,我也都是听蒋衡言语间说过几句,但侯爷也知道,那蒋衡向来最是嘴严,多问一句就是什么都不肯说的。”清苑道,“只听他提起,说四王爷不管外头多少事儿,每天总要回府陪王妃一同用晚膳。”
“外头的事儿……”楚逸道,“要不要赌一赌,小容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在外头究竟忙些什么事?”
“我与您赌这个做甚?”清苑耸了耸肩膀,道,“不过我觉着,原本四王爷就目的不纯,不敢告诉小容实情也是人之常情。”
“你啊,还是太年轻。”楚逸道,“他虽是动机不纯,可是这个动机下头,其实他的选择并不止小容一个。对于他来说,这个女子身家不俗自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个身家不俗的女子要乖巧、要听话,如果脑子还不是特好使那就更好了。但他却偏偏选了容蓁,这样敢不顾他人眼光、我行我素的女人,从来不是他最好的选择。所以不光是你们,我觉得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她不可。”
清苑想了想,问道:“所以侯爷,您觉着他们最终结局会如何?”
楚逸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道:“清苑,你可知人这一生活在世上,究竟是在活什么?”
清苑摇了摇头,楚逸接着道:“是选择。”
“选择?”清苑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是的,选择。”楚逸微微颔首,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一般,“人每一天都在面临无数的选择,有些事情看似微不足道,却在左右人们的命运。就好像你今日选择是不是在府中用午膳,也许会决定你会不会遇到一个重要的人。宋瑾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会选择小容,小容也不知道自己明明与他无甚交集却选择了同意嫁给他。所以这世间事,一半天意,一半人为,人为的那一半就是让你选,至于到底是顺着天意选还是逆着天意选,就要看自己了。”
清苑仔细地体味了一番,道:“那若是选错了又当如何?”
“除非伤天害理,这世间的选择本没有对错。”楚逸道,“他们的结局,终究要他们两个人来选。如果最终结局不尽如人意,那就是两人缘分未到,也许总有一世能修得正果,也许永远不会,谁知道呢?”
清苑佩服地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想得如伯奇君这般通透,在下佩服。”
“呵。”楚逸从牙缝中憋出一丝冷笑,“你错了,我才是这世上最不通透的糊涂人。哪怕是神仙,也是看得透别人,看不透自己。我一直在做错的选择,两条路摆在我面前,我永远在选择错的那一条。”
清苑今日的胆子愈发地大起来,道:“侯爷,您若是喜欢宫里那位,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已经是天子的女人,但是吧……咱们那里这种事情也不少,不必这样在意世俗的眼光。”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楚逸的脸冷了下来,“我看我今日是跟你说的太多了,你这脑袋是不是已经管不住你的嘴了?”
清苑立刻闭上了嘴,借口着后院还有差事要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溜走了。只剩下楚逸一人,他的目光变得冷漠而又哀伤。世俗的眼光——他何尝在意过什么世俗的眼光。自己连这副皮囊都是借来的。可是她不一样,她是生活在这世上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可以不在乎。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中从来没有自己这个人。眼前她已是后宫中最受宠爱的女子,元崇帝待她亦是真心疼爱。自己为何还要去打扰她过得这样安稳的日子?
她本就应该过这样安稳、富贵的生活,有人宠爱着。而不是那样谨小慎微、偷偷摸摸的活在见不到阳光的地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丽妃娘娘——这样的荣光,本就应该属于她。
自己要做的,只能是在背后,默默的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