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要到元宵了,我隐约听见魏王因为明月公主的事情,朝中流言四起。最近不露锋芒,很是低调。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得道高僧,魏王便随他到山间去了,只顾着修身养性。所以这个年也过的冷冷清清,魏王军中也不似从前饮酒作乐,大快朵颐。一切都笼罩在大周明月长公主死去的阴影里。
就如同这些日子一连的阴雨绵绵,惆怅惨淡。包括宫里也是如此。明月公主去了,小皇帝更是显得孤单,也不爱说话了。陈相国觉得皇帝年以十五,该是立后选妃的时候。一来为宫里添添喜色,二来也为皇帝亲政做准备,其三便是自己的私心了,选妃是个名头,陈相国私心想着让自己的孙女做皇后。
当然这些消息也不是我打听来的,而是府邸里自然有人为我打听这一切消息。人人都好奇,魏王心里有没有我这个表妹。所以,这些人也就关心起了所谓的“国家大事”。
当然,这些事没有一件同我有关系。很显然,魏王心里怕是没有我这个表妹。
我有时候觉得十分荒谬可笑,这世上已经有过了明月公主,我如何能和金枝玉叶的公主相比,可这些人偏偏要拿我与明月公主比较。
得知这一切消息,有人便更好的刁难我。
那秀才家送了聘礼来,长姐心里不痛快,便把气撒在我身上。
嫡母杨氏也是日日寻我的不痛快。总归是哪里都看我不顺眼。
我依旧是新年那日见过了父亲一面,便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这个家里除了二姐姐和春燕,都是些尖酸刻薄的。
我彻彻底底的认清这个现实。
年后,大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府中忙着准备聘礼。凌州有一项风俗,便是女子须得亲自绣嫁衣。杨氏手艺好,一早便挑好了龙凤呈祥的牡丹花样,又费心去寻了革丝的金线和参杂着五色孔雀羽的细线。杨柳儿这些日子也一直陪着大姐姐,所以在周府住下了。
我呢?我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我这个所谓的官家小姐可不像个官家小姐。原先回府身边还有几个丫鬟婆子,如今丫鬟婆子都调走了。我的暗香院里只有我、宁娘、小萝三个人。
那日小萝替我收拾衣物,竟然发现有些上等料子的衣服,不翼而飞。
我坐在箱子上,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那些丫鬟婆子走、的时候顺走东西,他们自然是没有这个胆,自然是他们身后的人默许的。
小萝想去找那几个婆子,很明显,东西没有要回来,反而是受了气。
我真的落入了一个十分窘迫的地步,我看着桌上十分粗糙的食物,自然是难以下咽。
小萝两眼泪汪汪的,委屈的很,“姑娘,咱们去找魏王吧!”
我反而一笑,乐观道,“为何?”
“自然是他们欺负咱们,连王爷送给姑娘的衣物首饰都被偷走了!”
我一连几问,“京城有多远?”
“你可出过凌州?”
“你可认识魏王?”
“魏王府森严,他又可会见你?”
小萝皆是答不上来。最后脸色惨白的冲着我摇摇头。
我定定神,“人得靠自己。”
若是魏王有一天记得我,他自然会来寻我。若是他不记得,我又何必舔着脸去。就算去了,旁人也未必肯厚待我一分。
小萝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似乎是在告诉我,如今可是吃不饱饭的地步?
我从匣子里取出一个金锁,小萝大约知道我的动机,睁大眼睛,“姑娘,不可,这是沈相国给夫人的。”
这是一枚十分精致的金锁,上面刻着“玲珑”二字。此物来自沈家,自是百里挑一的好物。
我翻动匣子,大约是惊动了宁娘,宁娘连忙道,“姑娘,我们还有些衣裳,首饰。大不了做些针线活,也不会把姑娘饿着。”
我握着宁娘的手,看着她粗燥的双手,这些日子她做了多少针线活,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没有说。
我看重的自然不是一两顿饱饭,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我明白。既然周家不给一口饭,我便要为自己寻一口饭。我想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过的好一点。
“若是旁的物件拿去当了,我那嫡母必定有话要说,来寻我们的麻烦。只有这个,谁也不知道。小萝,你把它拿去当了。”
我咬牙,“我会把它赎回来!”
宁娘最后只得是无奈的点点头。
当小萝换了五十两银子回来,我知道当铺有所克扣,但现在形势所迫,只得妥协。我们终于在这个寒冬吃了一顿饱饭。
吃饭的时候,宁娘问,“是活当,还是死当?”
小萝咬牙,“活当人家才肯给二十两,所以……”
宁娘咬咬牙,又惋惜又可惜,“怪不得,怪不得。”
我那时候还不明白活当,死当是什么,原来那个金锁已经赎不回来了。就算后来我用以百金,千金。
我让小萝把剩下的钱收好。“这些钱够我们用一阵子了。”
我摇摇头。
小萝问我要做什么。
我顿了顿,“一两春茶,一两金。自然是以钱生钱之道。”
一个闺阁小姐想要出门自然是难事,但一个无人在意的闺阁小姐,再加上她若是会翻墙,出门就不是难事了。
从长溪回周府的时候,经过了一片不起眼的茶园,我是个识货的人,那是最好的春茶,但茶园的主人似乎是不认识,所以任由它荒废着。我如今要去的就是买下这片茶园。
可我还没有出门,就听见小萝急急忙忙的,“三姑娘,宁娘被大夫人的人带走了!”
我知道宁娘素来恨周家的人,我怕会出事,就急急忙忙的小跑去繁漪阁。
跑到一半,遇见杨柳儿和周嘉蓉正闲闲散散的在园子里赏花。冬日里却也没有什么花可赏,但松柏常青,梅花清幽。庭中腊梅香气扑鼻,鹅黄色的一朵一朵花蕊如玉骨冰姿仙风,尤为楚楚动人。
周嘉蓉抬起手,拿着团扇朝我指了指,意思是让我过去。
我走过去,唤了一声,“大姐姐,表姐。”
不等周嘉蓉开口,杨柳儿笑道,“你做什么去?也是与我们一处赏花?”
“宁娘让母亲请去了,我想去看看。”我回答道。
周嘉蓉伸手阻拦,悠悠懒懒的道,“是我请去的,不过是宁娘手巧,让她绣花罢了。怎的妹妹不给?”
我答道,“不是我小气,而是我院子里就一个宁娘和小萝,小萝年纪小,不会做饭。”
“何时要你们自己做饭了?”周嘉蓉说完这句话不禁笑了。
厨房的确有,但是早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那厨房日日送来的东西不是馊的就是坏的。
周嘉蓉抬手将石桌上一碗滚烫的燕窝递给我,我一时没有注意,她手一松,一碗滚烫的燕窝粥泼在我的手腕上。小萝连忙拿了帕子来擦拭。
她只是看着狼狈不堪的我,冷哼道,“妹妹说没有饭吃,我自然不能少了你一口饭吃,赏你的!”
我手臂烫的发红,痛极了。
周嘉蓉看着着情景觉得又好玩又好笑,咄咄逼人,“你没长眼睛么?”
我咬咬牙,“自然不是没长眼睛,而是没长心。”
“你这小蹄子说什么!”周嘉蓉挥手就要打我。
我直直的看着她,没有躲,也没有挡,只是咬牙道,“你是我姐姐。”我只是当真不信,血缘的姐妹之情竟会如此,狼狈不堪。
周嘉蓉沉默了一会,却露出一抹鄙夷的笑,捏着手里的团扇,呸了一声,然后道,“没有魏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称作姐妹。”
“一个妾生的,”
“你可记下了!”她用那样发狠恐怖的眼神盯着我。
我动动嘴角,“记下了。”
周嘉蓉觉得我好欺负,满意的点点头,“我是主子,你是奴。我找你要一个人,你没有不给的道理!。”
说罢,这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