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鞅一朝堪破情关,修为便一日千里,几年不见,已经站在了长生境的门口上,剑意反而敛了当初的锋芒,一柄长剑在天河星水里无声荡漾,看上去竟然十分温柔。
晏娆见到这意外之外的人,一时竟忘了打招呼。反而是周明鞅发现她后,笑道:“原来是晏道友!听紫炁说,你身边的麒麟已经选择了人族共主,准备一统北洲。原来药堂的那些老伙计,我曾派黄伏芝传信整合,道友以丹鼎令传召了吗?”
晏娆不动声色的回答:“我并未刻意传召药堂的人,不过公孙人主攻克的国家、部族里,有药堂势力存在的,我会派人去问一问他们是否愿意效力。”
周明鞅哈哈一笑,道:“晏道友行事未免太过谨慎,药堂早被宗门放弃,若非我和紫炁照应,哪有今日?丹鼎令在你手上,药堂弟子就该听诏行事,何须顾忌。”
原本紫炁曾说过,要说动羲夷来镇守南极星。如今羲夷不见踪影,反而是周明鞅守在天河边上,晏娆没有见到紫炁,不敢确定他现在与紫炁的关系,闻言只是微笑:“我不懂世俗政权经营,公孙人主和人道祭主不曾说过要将药堂弟子召集听令的话,我也尊重他们的意见。”
说到底,如今公孙鸿朝堂的力量,还没有达到足以震慑的北洲的地步,药堂的势力半俗半道,力量庞杂,太过急切的吞并下来,对目前的公孙鸿朝堂不是好事。晏娆不插手世俗政权经营,像这样的事当然还是以公孙鸿和彭英的意见为先。
周明鞅微微皱眉,道:“这样做对人主巩固势力有好处,但却不利于你自身经营力量。罢了!紫炁已将丹鼎令送给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不会再干涉。”
晏娆笑了笑,转开话题,问:“周真人剑法通玄,这星水于你并无大用,怎的有这等雅兴坐在河边磨时间?”
周明鞅啧了一声,叹道:“紫炁说她要镇压混沌侵蚀,没有时间,让我来替她坐镇天河,守卫南极星。她守着有青鸾作伴,我却是除剑以外再无长物。这日子枯燥无味,总要有点事做打发时间。把剑丢下去做做水磨功夫,炼些云精水华,倒也不错。”
晏娆哑然,倒也有几分相信他是真的与紫炁和解了,正待问一问紫炁的近况,突然感觉远处的星云有些异动。
天河边上的周明鞅守在这里的时间不短,自有防御阵点布置,反应比她更快,一抹星河中的长剑,寒光电射而出,划破空间阻隔,直接将斩中星云深处藏着的一头魔将。
那魔将一身骨血精气都已经转化成了魔气精魂,以周明鞅的剑芒之利,竟也需要配合剑意之威,才能将之彻底斩灭。这一剑需要周明鞅的精神气相合,已经算是用了真传剑法了。晏娆看在眼里,不由皱眉,道:“魔母被我重创没多久,竟然又养出了实力如此强大的魔将……如今天地对魔族的眷顾偏坦,当真是明显得毫无遮掩。”
周明鞅镇压天河日久,也感觉到了魔族探子的实力变化,赞同的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道:“魔族这段时间时常前来袭扰,我看不独是天意为南极星,也是想试探紫炁的底细。毕竟紫炁在天地交界处镇压混洞,延缓量劫重合的时间,不仅是对天道意志的违逆,也直接压制了魔族的发展。晏道友,若照现在魔族实力变化来看,紫炁对混洞的镇压也无法持久,只怕顶多十几二十年,量劫就会彻底爆发。时不我待,一切都要快!”
晏娆对这方面的感应比他只强不弱,如何不知道时间的紧迫,只是凡人想要温饱必须按四季劳作,才有作物丰收。麒麟再强横,也只能镇压天灾地害,调理风水,却做不到改变四时轮转,缩短作物成熟时间。时间再紧,也只能顺时而动,不像道门那样可以少受天地四时的制约。
公孙鸿朝堂这两年有麒麟和道师府的协助,不说顺风顺水,也确实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挫折。这固然极大的增长了朝堂上下的信心,但也留下了自高自大的隐患。所以当新年夏收后,遇上早有准备的中部数国联军时,猝不及防,竟然吃了个大败仗。幸而道师府的道兵实力大进,与敌方法师的对阵全胜,压住了阵脚,才没有形成溃退。
开年第一场扩张战竟然败了,令公孙鸿大感意外,也令雨师等人面上无光。晏娆本不插手世俗政权的交战,恰逢麒麟大鸿晋升,她在旁边护道,感应到人道气运有变,便随着麒麟一同出关,前往中军大帐。
公孙鸿的涵养气度远超众人,面对大败,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见到晏娆和麒麟过来并不意外,只是略有点惭愧的说:“星主,让您和大鸿失望了。”
晏娆确实有些失望,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公孙鸿部如今已全取北洲南境,如今面对的中部诸国都是国力相对强盛的大国,并且有了防备,结成了同盟。没有了突然袭击优势,面对诸国联军落败,并不奇怪。
“过去之事,不必再提。只是接下来的战事,部首有何打算?”
公孙鸿将舆图展开,对她解释诸国的战略意图:“敌方意在以元极河为险,重兵厚势,压制我军兵锋展开。扼制我部骑兵突袭的锋利,拖着我们对耗。我的意见是,既然对方将这一段河岸守得如此严实,那我便换一个方向主攻。”
说着他望了一下统领道师府兵的严真真,道:“道师府实力雄厚,不知能否完全遮掩我军大部调动的气机?”
严真真摇头,道:“部首的亲军近卫精气狼烟外放,道法难侵,亦无法掩盖。道师府也做不到完全遮掩大军调动的气机,顶多只能故布疑阵,误导敌方法师。”
公孙鸿微微皱眉,道:“那就利用这特点把敌人调动起来,以便我军击弱抢渡,速战速决。”
严真真也是领过兵的人,有些不赞同的道:“我方有麒麟祥瑞,道师府辅助,后备粮草辎重尽可以跟上。而对面的联军势力参差不齐,短时间内纠结精锐与我军对战固然占优,长久对峙下去,却是耗费不起。既如此,何不固守本阵,暂缓出击?”
这是两军争雄的稳重之言,然而对于公孙鸿来说,却都不适用。公孙鸿斩钉截铁地道:“北洲全境一统的战事,不起则已,一起就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延宕对峙,长期阵前绞杀两军精锐,既损耗人族的有生力量,又浪费人族休养生息的时间。”
严真真醒悟过来,旋即皱眉,道:“可敌方联军如今士气正盛,是想要一战而竞全功,实在太过冒险。明明有稳胜之法,又何必去走这种若非大胜,就必然大败的险途呢?”
公孙鸿何尝愿意走冒这样的险,只不过他身为人主,与麒麟命运相联。量劫逼迫愈甚,麒麟所承的压力愈重,他的感应也就愈强烈。晏娆的担忧,他同样也有,并且比她更急——晏娆和周明鞅他们再怎么急切,但炼气士眼中的时间长度,本就与凡人有本质区别。他们觉得还能二三十年时间缓冲,在公孙鸿眼里,却是以日以月计数犹嫌太长。
攻克诸国需要五年以上的时间,而治理地方,使凡人壮大强盛,需要的时间更是百年也不嫌多。如果连一统北洲的进程,都要因为战事延宕而耽误,以后的事就会越来越拖沓艰难,那是他不能容忍的。此次大军战败,与统兵的雨师等人察觉他的焦躁,急于求成不无关系。
晏娆与公孙鸿接触的时间不多,直到此时才发现他异常的焦虑,抬手调动灵气一抚,等众人都冷静下来后,才缓缓地道:“公孙部首,战事调动我不明其理,然而有些事你毋须急切。”
公孙鸿得她安抚,连日以倍受众生意愿杂念冲撞的思绪终于镇定了下来,稍稍冷静,苦笑道:“晏姑娘,非是我过于急切,而是时间紧迫,我总觉得北洲若是不能在五年内一统全境,休养生息,便来不及了!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族人求存求活的怒号。”
麒麟这段时间因为晋升,承载的众生意愿没有及时炼化,却让公孙鸿替它承担了其中的冲击。公孙鸿毕竟不修道法,面对这样的强烈的众生祈愿,只能凭籍人主量器硬接。也是他心性确实坚忍不拔,除了行事较往日略显焦躁之外,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麒麟这才明白自己让公孙鸿挡了灾,赶紧上前想将侵扰他的香火神愿接过来净化。
晏娆留意到大营里被公孙鸿随身携带着的龙种,却突然心一动,道:“且慢!”
众人愕然,公孙鸿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心生感应,道:“龙种快要降世了!”
龙种自乞罗山峪面世以后,一直没有动静,这次公孙鸿被香火神愿侵袭,它却反而借势蕴养,有了生动之意。晏娆还在犹豫,公孙鸿倒是先一步明白了其中的奥妙,道:“龙种应人运出现,也该应人意而出生,我以前因大鸿护持左右,香火神愿不能直接侵扰,所以这蛋才迟迟不得得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