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禹!沈季禹!沈季禹!”原先站在身边的自来熟女孩猛然爆发出了她超乎常人的热情,高亢到破音的尖叫令六月不得不艰难地伸出两只手捂住耳朵。
身边皆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要不是保安在前面硬拦着,可能早就一股全都冲上去了。混乱之中,六月的脚还被狠狠踩了几下,后面的女孩一直在推着,周边还有灯牌的硬边一直怼着她的腰,不停摁下快门的声响也令她心惊胆战。
原先她一般都是站在舞台上的,如今投身群众,才知道追星女孩真的辛苦。
努力维持着自己身体的平衡,还要应付着各个方向的推挤,她心里暗暗盘算着干脆等粉丝都走了她再让沈季禹下来拿好了。
沈季禹刚下车,就被巨大的人浪掩盖,四面八方都有相机伸出来,闪光灯像是仙女散花一般在他眼前绽放。他这次却不像往常一样低头疾步离开,反而好脾性地帮几个粉丝签了名,大家都问他心情是不是很好,沈季禹也笑着回应:“是还不错。”
趁着签名的空隙,他抬头四处张望,找寻熟悉的生身影,但奈何人实在是太多,都是撺掇的人头,他很难看到自己想要看的人。
正混乱间,安保人员安护着他让他赶紧进电梯,他突然就看见了一个装扮奇怪的人。墨镜配口罩,被人群记得东摇西晃,既不像是来见偶像的,也不像是来看偶像的,局促得很。刹那之间,沈季禹就明白过来那人是谁。
他嘴角翘起,眼底勾起一抹兴致,还是让我找到你了。
在被送进电梯之前,沈季禹回头冲着一个方向说。
“大家都累了,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离得近的粉丝纷纷哄笑:“季禹迪迪你是不是傻了,我们可以回家。”
沈季禹还是望着那个方向,牵了牵唇角,随后跨进电梯,在电梯门要关上的最后一刹,他眨了眨眼睛,眼神里少见的促狭。
“我知道。”
沈季禹短暂的出现后,热情的粉丝也逐渐各自散去,自来熟地那位女生比六月还沮丧:“刚刚人太多了,根本都挤不上前去。”
“对啊。”六月迎合着,她低着头想怎么把这衣服给送上去。
“你对啊什么啊对啊。”那个女孩恨铁不成钢道:“我追他的行程追多了,没有送出去礼物的人是你耶,你不难过的吗?”
“噢!”六月反应过来,感谢墨镜和口罩给了她遮挡,这显得她的惋惜没有那么虚假:“难过啊,这次没送上,不知下次又是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到他了。”
“唉,看来你只能等下次机会了。”女孩子小声地指点迷津:“我教你,下一次如果你要送礼物,你就专门挑蹲他人少的行程去送,像是什么追飞机追酒店的人一定都很多的。而且这里是广州,她的粉丝本来就多,你下次要找一些比较小的城市,这样子成功的几率大一点。”
“好。”六月讪笑。下次他再把衣服落在她那,她就不送了。
“你不走吗?”女孩子往酒店大堂门外走了两步,顿了顿,又回头一脸好奇地问:“沈季禹不会下来了,没什么好看的了,快走吧。”
六月点点头,向她挥手告别:“好,我等一会就走。”
那个女生疑惑地瞟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似乎觉得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小白型粉丝,最后叹口气还是摆摆手离开了。
望着大堂的人群逐渐散去,六月扫了一眼大堂周边,明显冷清了很多,她松了一口气,低头翻出手机,快速编辑完一条信息发了出去:“人都走完了,快点下来。”
沈季禹低头看手机里的讯息,心情很好的嘴角一直上挑,回得很快:“这就来了。”
等到一楼的时候,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门开的声响令六月反射性地抬首,沈季禹抬眼望去,正好撞到她的眼睛里。二人就这样对视,六月站在电梯门前,似乎是一直在等待他。原本模糊在人群中的人此时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真想就抓住不放手了。
“进来吧。”他笑着招招手。
六月默了片刻:“算了吧。”她看了看门外,酒店精心装潢的照明灯已经亮起,照得大堂前喷泉流动的水梦幻如九天神女手上捧着的七彩丝绸。
沈季禹一直摁着开门键,往电梯里头勾了勾下巴:“来都来了,哪有不请你上去喝杯水的道理。”
闻言,六月觉得再犹豫下去都有些矫情,于是点点头迈了进去。
“你怎么才下来啊。”六月走进电梯,摘下一直阻碍她呼吸的口罩,深呼一口气道。
沈季禹靠在墙角望着她,眼底似笑非笑,手里的卡刷了后电梯自动感应向上升,他的手伸向六月的脸庞:“别带着墨镜了,上面都包下来了。”
戴着墨镜我看不到你的眼睛。
六月一手接过他摘下来的眼镜,一手将手里装着衣服的纸袋递给他,墨镜下的双眼含藏着着些许疲惫:“就这么一次啊,下次我不给你送衣服了。”
沈季禹勾唇笑笑,斜倚在墙面上,半掀眼帘:“还有下次机会啊?”
六月挑眼瞟了他一眼,你就想着吧。电梯刚巧在这时到达,她率先走了出去,沈季禹跟在她身后出来,静默地望着她曲线窈窕流畅的背影,连步伐都在不知不觉中同她一致。
等走到一间房门前时,沈季禹停了下来,叫住还在往前走的六月:“等一等。”他拿房卡刷开房门,抬起下颌点了点里屋:“进来吧。”
六月跨过宽敞的客厅,踏着绵软的刺绣地毯,走到茶几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柔软的材质使她一坐进去就好像整个陷下去了一样,人体工学精妙的设置使得沙发的每一处凸起凹洛,都完美符合她自己身上的曲线。
茶几上堆着很多资料,出于职业涵养六月刻意忽略了他们,她抬眼欣赏着周边精心的装潢:“果然顶级流量就是不一样啊,连酒店都住得是全市最好的。”
沈季禹拿出衣服挂在衣柜,在衣帽间门后,六月看不到的地方,他突然埋首进去进去深吸了一口气,半阖通着眼企图在这其中抓住丝丝独属于六月的味道。“沈季禹?沈季禹?”耳边却又传来了她的声响。
“来了。”沈季禹缓缓张开眼睛,放下衣服,走了出去。
“你平常住的酒店也是这么好的吗?”六月双腿微侧坐在沙发上,高仰着头打量着这里的装饰,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白皙的脖颈更加的纤长,显得脆弱又美丽。
沈季禹的手指在裤兜里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跟着她的目光也随意扫了一眼房间:“都差不多吧。”走到迷你冰柜前停下,他弯腰打开冰柜门,回首问她想要喝什么饮料。
那怪不得大家都争着要爬上这偶像金字塔的塔顶呢,只可惜塔顶能站的人不多,往往还没抓稳就被后胜者拉下。六月面色中带着些诧异又带着些了然,回神道:“茶就好,谢谢。”
茶包里小巧精致的茶叶被投注到滚水中,上下地翻腾着,沈季禹将陶瓷杯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小心烫,慢点喝。”六月垂眼睨了一眼飘飘浮浮的茶叶,端起来吹吹啜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水。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挂起笑:“你今天说什么大家早点回酒店休息啊,我听很多粉丝讲粤语,应该是本地人吧。”
“总有些人住在酒店的,对吧?”沈季禹含笑喝了一口茶道,一直瞧着她,话里有话。
六月喉头一哽,抬眼回望向他,后知后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中猛然一颤,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
“最近工作忙吗?”沈季禹坐到一边手肘支在大腿上问。
“还行吧,就是拍电影的日常。” 她的指尖在瓷杯边缘划圈。
自从沈季禹主动帮她解围之后,六月心里说不感谢是假的,二人的关系也因此缓和了许多。
爱憎分明太难立身,伸过帮手即是朋友。六月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心里所想,沈季禹是恶魔,她却选择与恶魔共舞。 非黑即白的世界离她太远了,她长期游弋在大片的昏灰之间,事情只好一码一码算,自己本身都不知是什么态度,全部事情加在一起又怎么算的清楚。
走来走去,没想到还是与沈季禹脱不了干系,不知是上天的命数,亦或是,谁人特殊的安排?
想到这,六月的眼神一顿,朝那正在仰首喝茶的人扫了一眼。
“怎么了?” 沈季禹敏锐地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茶杯探询道。
她眨眨眼睛收回视线,将心绪敛起。她心里暗暗皱眉,面上却是挂起了随意的一抹笑:“没事。”
“对了。”沈季禹垂眼舐舌,似是在思考什么:“最近有没有节目组联系你?”
“节目组?”六月蹙眉:“没有吧好像。”
她印象中好像没有什么节目的负责人来联系过她,也没有联系过小娜,如果是打电话到了小娜那边,小娜应该也会通知自己的。
“怎么了吗?”六月问。
沈季禹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没事,就想了解一下你最近的行程。”
他抬眼,视线落在六月身上:“等你回北京了有时间我们常聚聚啊。”
六月笑了下:“行,主要还是要等季禹弟弟的时间吧。”
她放下杯子,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轻响:“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沈季禹站起身来,利落说道:“好,我送你。”
走到门口的时候,六月转身将沈季禹拦下,自己戴上墨镜,红唇似血:“不用麻烦你送我了,我自己下楼很方便的。”沈季禹盯着六月张张合合的唇瓣看了一会,就在六月感到不自在又要开口时,他将目光转回六月的眼睛,懒懒道:“好,那你注意安全。”
六月点点头,正准备调头离开,沈季禹倏然又开口:“等一等,六月。”
又怎么了?六月带着疑惑回头。
他的表情却很认真,欲言又止,像是要说出什么很重要的话。
六月心中的疑虑更甚:“怎么了?”
灯光下,他的眼睛明亮如星:“六月,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对不起。”
走廊中,空气流淌着也悄无声息。六月站在原地,墨镜遮住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她没有开口。
“对不起。”沈季禹挠了挠发顶,还没来得及洗去的发胶现在支棱地竖着仿若不加修剪的杂草丛:“对之前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我都想说一声对不起。那个时候的我太过于自大了,总以为什么都可以抓在手里,甚至还不择手段,是我太过分了。对不起。”
六月愣住,她没有想到沈季禹叫住她竟然是为了道歉的。
这中间发生太多事了,以至于那段被她刻意忽略的时光被猛然唤起时像是上世纪一般久远。好似由远及近的洪水,即将她的神志吞没,而她站在巨浪跟前手无寸铁,束手无策。
让她不得不重新去审视他们之间复杂又扭曲的关系。
该如何说,该如何开口?
调头离开吗?那今天这个主动上门送衣服的自己算什么?笑着原谅吗?那更早之前那个咬牙切齿处心积虑想要报复的自己呢?
“都过去了。”她只能说。
见多了交易,逐渐也就明白了成人世界又是没有对错,只有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