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进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终于还是拍到了六月最抵触的大夜戏,而且情节还是······她和沈季禹最激烈的一场对手戏。
她坐在片场的折叠椅上,扇着剧本乘凉,两只腿交叠搭在另外一把椅子上,看着纸上悠来晃去的台词,呼出一口气,目光放空投向远方,嘴角弯弯翘起。
轨道上的摄影机徐徐转起,摇臂缓缓抬升,录音师高高举起录音横杆,灯光老师配合着预先备好的光线转换着打光板,导演面前的监视器中的计时器已经开始高速跳分秒,屏幕正中的小红十字隔开镜头取景框里的两人。
全场安静,只剩下因为演员的动作而发出的细微的窸窣声。
开机了。
殷萝躺在古朴的木床上,眸子冰冷地望着床顶,似乎在盘算什么,芊芊素手缠着发丝。
“咯吱——”房间的木门倏然被推开了。
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色一变,立马摆出虚弱的模样,尽数将眼底的计谋敛去,眸子里的神色弱不禁风得好似两潭水汪汪的清泉。
看着影子一步步移近。
她缓缓合上双眼。
有药香飘进来,男人的鞋底停在床外五步的距离,将熬好的药汤放在了桌子上。
“殷萝姑娘,你好点了吗?”
少年的嗓音清亮,字正腔圆,听声音就会让人联想到风中傲然挺立的劲竹。
殷萝低低咳了两声:“苍波兄,你怎么来了?”
云苍波规矩地站在帘帐外:“药我煎好了,殷萝姑娘起来喝药吧。”
殷萝垂眸眨了眨眼,徐徐用手撑起身子,到中途力气一松,整个人又倒回床褥。
云苍波着急道:“殷萝姑娘你还好吗?”
殷萝启唇吐出的语调柔柔弱弱,好似只是一缕风,幽幽飘着。
“苍波兄······我,我好似还是使不上力气,你方便过来扶我一把么?”
他闻言赶忙快步跨上去,一把掀开帘帐,二人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
云苍波看着床上小人儿苍白的脸,一时心痛得什么也顾不上,有力的手抓上她的臂:“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还是不舒服?”
殷萝垂下眼眸,精心修成的柳月眉微微蹙起:“好似还是疼,动一下就浑身疼。”
云苍波懊恼地用另一只手锤了一下床柱:“都怪我,那时如若我动作再迅捷些,绝不会让你挡在我胸前生生受了那一箭。”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带着愧疚,和少年不多见的小心翼翼:“殷萝,是我对不住你。”
殷萝毫无血色的唇勾起善解人意的笑,楚楚可怜:“无事,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说完,不胜娇羞地曲起脖颈,但是耳垂掠过的两抹红晕还是暴露了她的少女心事。
少年心中震荡,却又隐隐地在这震荡中仿佛品到了丝丝的甜。
一时静默。
只留下机器运转的细微的声响。
六月抬起头,刹那间又变回了殷萝,她轻轻咬唇,脸颊上浮起两片红晕:“苍波兄······不知能否将我扶过去呢?殷萝现在真是······浑身使不上力气。”
云苍波还在激荡中未回过神来,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只手绕过她的细腰,另一只手钻进被褥穿到她的脚弯处,稍稍提力,娇小的人儿就被他整个抱入了怀中。
镜头给了个特写,两人的目光交汇,又各自不自在地撇去。
殷萝躺在他的臂弯中,听着他胸膛内的心跳声。
不得不说,沈季禹不愧是新生派的实力演员,连心跳都符合角色,如鼓般锤着,激烈又有力。
殷萝在他怀里缩了缩,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地笑。
五步的路,为了表现角色的各种细微的表情变化,沈季禹一步一步都走得很慢。
到了桌子旁,云苍波弯腰轻轻将殷萝放下,两人的脸相隔甚近,只在一个呼吸之间,二人目光交汇,一刹那,竟是缠绵情深。
究竟谁入了谁的戏?
云苍波看着殷萝温柔地咧了咧嘴角,从不远处端过还在冒着热气的汤碗,用勺子细心地搅了搅药汤,吹吹气,希望它降下些温度,而后递到殷萝面前。
“来,不是很烫了,喝吧。”
殷萝看着碗里乌黑浓稠的药汁,深深拢起了眉,微微撅起唇:“这药好苦,我能不能不喝了。”
六月这个表情是发自内心的,她知道那是板蓝根,但还是很抵触,她非常讨厌吃药。
云苍波面色正起来,语气里也多了些坚决:“不行,大夫开的这个药对你的伤情很有好处,你必须喝了。”
殷萝苦着一张脸,本来就无甚血色,再一副这个表情,更是显得我见犹怜。
云苍波受不住,软下了语调:“下次给你带蜜饯就是了,这次先喝了好不好?”
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却还是被殷萝捕捉了,她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也最知晓什么时候恰到好处,要不然也不会被魔王派遣至这个下凡历劫的龙太子身边了。
她终于勾起笑,一刹那有些俏皮的意味,伸手接过那碗黑乌乌的药汤:“那我们可说好了。”
云苍波无奈地笑,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俏丽的鼻子:“一言为定。”
得了承诺,殷萝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痛苦地闭上眼睛,一端碗,一口气喝了进去。
沈季禹看着镜头下六月白皙的脖颈上细嫩的喉结滑动,光打在上面连微小的绒毛都依稀可见,垂下眼眸掩去隐晦的神色。
一口干完,六月差点被呛到,但是又实在不想NG再重来一遍,只好强自忍着克制地咳嗽两声,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真的好苦······”
云苍波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乖。”
殷萝攀上他的手腕,轻轻摇晃着,大大的眼睛里忽闪着水波。
她的眼睛是她所向披靡的利器。
“好难受,怎么办?”
云苍波因为她眼里委屈的神情心疼得心脏都要蜷缩成一团,皱眉道:“那你要我怎么办,喝药你才能更快地好起来啊。”
殷萝咬咬唇,低声道:“你凑近一点。”
清纯无邪的小姑娘徐徐脱下伪装,妖艳的本色半露未露,款款地摆着。
殷萝可是魔王之女呀,而六月,她本身就是妖精啊。
所以演起来,得心应手。
涉世未深的少年懵懂听话地弯下身子:“怎么?”
殷萝蓦地勾起笑,倏然间妖气大盛,趁少年晃神的片刻,伸长纤细的双臂勾上他的脖子,微抬下巴,凑近他的唇,轻轻印了下去。
镜头猛然拉近,这一幕,将会出现在全国的大荧幕上。
二人皆是一抖,蜻蜓点水般的吻转瞬即逝,殷萝驾轻就熟地迅速又变回那个娇柔的姑娘,通红着一张脸,秋水剪瞳勾了云苍波一眼又迅速收回,像一只轻巧地飞鸟敏捷掠过湖面。
掀起无数涟漪。
她嚅嗫道:“这样就甜了。”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大手掌住,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更为激烈地吻就袭了过来。
六月瞳孔猛缩——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啊!
她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却又被他挡死后路,退无可退。
更何况导演还没有喊卡,他们还要继续演下去。
六月衣袖下的手攥紧,这真的在演么?
沈季禹掌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微微抬头。
这个吻同刚刚的完全不同,霸道、蛮横、又充满侵略性。
他在六月娇嫩的嘴唇上辗转片刻,知晓远远不够,轻轻用舌尖顶着她的贝齿,一下又一下,像是彬彬有礼的敲门。
六月余光扫到摄影机上的红光还亮着,无奈,闭起眼,放开门关。
他闯进来,席卷她的每一处,又缠着她和他共舞,口水搅动的声音津津作响。
导演终于喊了卡。
六月在下一秒就推开了他。
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唇瓣,看也未看他一眼,直直走向导演。
撑着桌子:“刚刚为什么不喊卡?”
导演沉浸在刚刚的效果中,激动得脸都有些涨红:“刚才季禹的神来之笔效果很好啊!戏剧的冲突性被表现到了极限,很好!”
六月冷冷笑:“那就不用考虑我的感受么?”
导演站起身,拽着她的衣袖把她拉到监视器面前,摁着她坐下,给她戴上耳麦:“你自己看看,效果真的很好,这段绝对会成为我们电影的一大看点。”
这时沈季禹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嘴角衔着笑,一副后辈的谦逊模样:“徐导过誉了。”
六月被显示屏中的画面吸引,那后来的一吻,确实将这幕戏推向了更激烈的高潮。
少年的克制与失控都被沈季禹诠释地很好,更深一个层面的表达了龙太子在历劫途中情窦初开的茫然与纠结。
为后面的剧情做了非常到位的铺垫。
六月的满腔怒火突然就像是被扎了一个小洞的气球,想再蓄起也无用。
她面无表情地摘下耳机站起身。
用不着导演眼神示意,沈季禹自己从善如流:“六月,刚刚实在是情感到位了控制不住就加了这么一个情节,如有冒犯实在对不起,不消气的话你说让我做什么赔罪?”
他的眼神真诚,语气满是歉意,还十分不好意思地合起双掌,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真像是寻求原谅的做派。
他总是这样,从来不给别人留话柄,圆滑世故得很。
明明是个刚成年的少年。
六月抱臂意味不明地笑,他料定了当着大家伙的面她不会翻脸,踩着她的底线行走。
“没事,季禹弟弟。”
她的目光冷淡,拒人千里:“毕竟电影里呈现出来的效果好才是最重要的。”
导演乐得这件事就这么翻篇,拍着掌宣布收工。
沈季禹礼数周到地向周围工作人员都鞠躬示意,六月也笑着陪着大众鼓掌,只是假得像面具。
在走回车里的路上,小娜去帮她还衣服了,六月一边用手扭着酸胀的脖颈一边慢吞吞地往回走。
手里的手机随着“叮——”的一声轻响,显示收到一条短信。
屏幕上是没有备注的号码,但是短信的信息还是让她瞬间明白是谁。
“这次的味道比上次在你家还要好。”
六月揿熄屏幕,握紧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