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染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将其放下,修芳刚站稳脚便看到他微蹙了眉梢,她抿了抿嘴,问道:“需要我扶着你么?”
“不用。”竹染双手稍稍活动了一会后,抬脚往前面走去,修芳见状当即跟上,两人并肩行走在笔直的青石道上,两旁是葱郁矗立的竹子,偶尔吹起一阵微风,拂起两人的长发以及衣摆。
竹染目不别视走着,犹如前面的风景在吸引着他,而修芳却正光不顾,余光里满是他。她平日里在他身旁总是话多,现下他们如此心平气静地漫步,修芳不想打扰这份少有的宁静,她将目光正了正,学着竹染望向前方的路。
他们就这般走着,直至白雾从脚下生出,远方天际开始晕红,竹染才停住了脚步。
“这里……”修芳也被眼前风景给惊住了,落日之红混杂着天空之云,将半边天空染成了火红之色,远处一条火烧的纱带点缀着整个画面,以两人脚下的路为界,一分为二,红一片,青一片。
“这里不是青竹林。”竹染接过她的话轻声道:“这是昆仑最高山脉,这景色只有一个时辰的呈现,一个时辰后这里陷入一片黑暗。”
不是青竹林啊,怪不得她感觉这两旁的竹子似乎有些不同,原来是昆仑山脉,那么说……竹染抱着她从青竹林走到了昆仑山?
修芳微愣,视线从桑榆暮景移开,落到竹染的侧脸上,她心头微动,脚尖踮起,在那绝美的侧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她满心欢愉,而竹染却直接沉了脸色,暮色光芒照射在两人身上,他偏头看向修芳,见她笑得如沐春风后,眼底的沉寂慢慢化开,将那柔软的感觉从脑海移去。
“别靠近我,我不喜欢也很讨厌。”竹染淡漠的声音响起于修芳的耳边,她看着他慢慢向她转身,眼眸相对,那是一双无喜无悲的眼睛,仿佛眼前暮景,眼前的自己都进入不了他的眼睛。
修芳怔愣,眼看着竹染从自己身旁离去,微风吹起的衣摆扬长而去,犹如一位无情君子般。
她站着原地许久,目光注视着面前的那地儿。
是生气了么。
修芳想了许久,竹染理应生气了,她现在想起方才自己的行为都忍不住暗骂自己冲动,怎能随意就亲上去呢?好歹也得等要个名分再亲啊……
“哎。”修芳目光透过百里落到漫步离开的竹染身上,随后嘀咕道:“是我的错觉么,可怎么我觉得你在害羞?”
竹染对于方才的事情其实不是生气,他只是无从适应那种感觉所带来的慌乱,于是选择了回避。看着修芳那股异样的感觉打从心底升起,让他六神无主般,他加快脚步离开她,可等自己走得远远的,她也如愿般没有跟上来,他却有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感。
于是多事地去看看修芳为何没有跟上来,正巧不巧听到了那句“是我的错觉么,可怎么我觉得你在害羞?”,竹染瞬间气结,他最近怎么喜欢多管闲事了?
修芳还在琢磨‘竹染到底是害羞还是什么原因’一事中,全然不知早在百里之外的竹染因为她这一句话气得直接腾云驾雾加快速度回了昆仑殿。
夜幕降临之际,那昆仑山最高峰陷入一片黑暗,修芳本是想瞅瞅竹染会不会回头来找她,便寻了个好地方坐着,左右这出暮色风景如此壮观,她也得好好欣赏欣赏。
可她只顾着风景却忘了时间,竹染所说的一个时辰已过,毫无预兆地一片黑暗降临让她找不到东南西北。
修芳欲站起来四周瞅了瞅,琢磨着要如何回去,或者直接在这里等着竹染来找自己?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她顿时眼睛都明亮起来,要是竹染发现她还没有回去,定然会来找她的!
于是,修芳将小手伸出,也懒得用法术,直接摸索着向前寻株青竹靠着睡觉。可路和青竹都仿佛长了眼睛般躲着她不见,小心翼翼走了许久也摸不着一株青竹,修芳愤愤地磨了磨牙,一个心急被不知何时冒出的石头给绊了脚,直接摔到在地上。
修芳:“……!”
真神被石头绊脚摔倒可是丢脸之事,她还未来得及竖眉瞪眼,远处一小片灯光便徒然出现,缓缓地向修芳移动而来。
出现在她眼帘的是一双白靴子以及青色的衣摆,修芳抿了抿嘴,心里无声地捻了个法术,将自己的左脚生生地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慢慢地溢出后,她才抬起脑袋看向提着竹灯的竹染。
竹染还在疑惑她坐在地方做什么时,修芳便抬起一张皱成纹路的脸蛋,一双眼睛极其受伤地看着自己。他微微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问道:“怎么了?”
“摔倒了……”修芳又将脑袋垂了下去,闷闷道。
竹染:“……”
这算是什么事情?
修芳又道:“脚受伤了。”
闻言,竹染微微皱了眉梢,视线落在修芳的两条腿上,这一看才发现她左脚受伤的地方已经将衣摆染了鲜血,只是她爱穿红色衣裙,看不出来罢了,只是……
他的衣角被扯了扯,修芳颇为委屈地看着他,小声道:“真神摔倒忒没面子,我怕你笑话我,所以将血味散去,可我腿实在痛得厉害,走不动了才告诉你的。”
竹染眼睛眯了眯,倒是知道他要问些什么。
“起来。”他道。
修芳摇摇头:“起不来了。”
“我不会抱你回去的。”竹染顿时皱了眉梢。
修芳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看,摇头道:“我也不让你抱我,那你背我回去可好?”
竹染哭笑不得:“这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抱她尝试过了,这背还没有,自然得尝试一番,修芳假装沉默一瞬,随后自己挣扎得想要起来,刚站起来便要往地上摔去,看得竹染不得不伸手去扶住她。
他疑惑问道:“你走个路怎么还会摔倒?”
这摔倒也就罢了, 关键是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这条路上干净得很,哪里来的锋刃利器?
修芳在他问出这话的时候已经在半丈外凌空变出根竹子,还是根被打竖削了一半的竹子,边缘看着十分锋利,上面还沾染了红色的血。她往那竹子一指,带着几分生气,学着左怨有模有样地控诉道:“就是你这儿的好竹子……”
竹染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刚看到那竹子上的血还未来得及想些什么时,又听到修芳继续道:“只认主人不认主母!”
“修芳!”竹染不悦地轻斥一声。
修芳委屈地别过脸,恼羞道:“别叫我,左右你和你家竹子一个样,一个伤我一个不肯带我回去。”
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神情,竹染倒不觉得生厌,他脸色缓了缓,颇为好笑道:“这竹子不会走路,你一个真神被不会动的竹子划伤了还好意思说出来?”
修芳轻哼一声,当然好意思说出来,她这是故意的,当然,这事她可不能说开。
“好了,还能走吗?”竹染问道。
修芳幽幽地看着他,问道:“我连站都站不稳了,你觉得我还能走么?”
“麻烦。”竹染吐出两个字,惹得修芳大怒,却见他转过身去,她眼睛顿时发光似的看着他,问道:“你这是要背我吗?”
然而竹染惜字如金,比上一句还少个字:“对。”
修芳要的就是他背自己,至于惜字不惜字的她不在意。她一瘸一拐地转身,然后心满意足地爬到竹染背上,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愉悦,笑道:“好了,那灯我替你拿吧。”
竹染没有理会她,左手的竹灯往那独自在路上手臂长的竹子移了移,他看了一眼后才将竹灯递给修芳,淡淡道:“收敛一些,下次可不会再任由你了。”
听这话修芳就知道竹染已经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她眼眉一弯,左手拿过竹灯提着,右手绕着他的脖子下,然后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下次你就不会上当了,我自然不会再做同样的事情被你发现的。”
竹染摇摇头:“别贫嘴。”
“好,那我不贫嘴了。”修芳琢磨了一下,想起一个问题:“竹染,你去彼岸岛么?”
“去过。”
修芳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彼岸岛的彼岸花也不是红色的,也有白色以及绿色的时候?”
这竹染倒是不知,他摇摇头。
“那下次我带你去看看,和你这里的迟暮日色一样好看。”修芳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样高兴,嘴舌也多了起来:“而且你要是去看了肯定会震惊的,彼岸花似乎蕴含了某些定律,要是能参透,修为定然能更近一层。”
竹染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问道:“是吗?”
两人的声音在漆黑无边际的小路上响起,修芳提灯照路,竹染背着她,一小片光芒正在徐徐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