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押券限量一万份，就算所有人都买错了，一百文变九十文，一万份抵押券也就赚十万文、一百两银子而已。这数目放在普通百姓眼里或许是个天大的数字，但以沈万亿的身价，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也不至于贪图这一百两银子让两个书院作假。
前面的路……马车是过不去了，颜畅等人只好下车。秦焦裕、颜畅、秦雀儿前往重译楼，来福、香茗则在颜畅强烈要求下去沈家店铺认购最后的‘抵押券’了。
颜畅一路走，一路别扭，“两个书院比试做八股文，读书人去也就罢了，其他人安安静静等结果不就好了？这一路拥过去，除了添堵，还能干什么。”
颜畅到底是年轻人，哪怕两个世界同时为人，心性还是比不得秦焦裕，“若论八股文章，自然是与他们无关，可现在，他们花了一百文参与，这便与他们有关了。譬如斗鸡，懂斗鸡的自然是会去看的，可花钱压胜负的那些人同样会去看这个热闹。”
听秦焦裕这么说，颜畅点头，这就和一些国企搞员工持股一样。本来企业怎么样和普通员工没关系，现在给股份，企业就和员工有关了，员工做事也就认真了，“明白了，哪怕不相干的事，只要给好处，那人就一定比谁都上心。”
想想一些人发了财，经常会回家乡修个路、搭个桥什么的，可这有什么用？路是踩的，桥是踏的，你修路搭桥的那点子恩德，踩踩踏踏也就没了，时间一久，谁记得这桥是你修的？你还不如每次回家乡，每个乡亲发几百块钱，这样人人都记得你的好、人人都盼着你回老家。修个路花一百万，你每人发钱一次花十万，能发十次！虽说修路搭桥更能带动乡里致富，发的钱花了还是穷……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道理人人都知道。可道理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就像造福乡里是一回事，收买人心又是另一回事。论收买人心，发钱比搭桥强得多，这就是现实。一般人的黑眼珠子盯着的的永远都是现成的银子，长久致富？那玩意太远，一般人看不到。
现在沈万亿，不是和每人发一两银子一样吗？
想通这些关节，颜畅对这个沈万亿是越来越佩服了。
原本一盏茶就该走完的路，三人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完。
重译楼在南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不然沈万亿也不会专门选在这个地方，一眼望去，但见雕甍插天，飞檐突兀，煞是壮观。只是酒楼虽好，外面围了黑压压一圈人，怎么看都有些不自在。
前面的人不动，颜畅不禁道，“怎么不进去？”
“重译楼今儿都被沈大富人给包了，没看见前面的牌子吗？”
循声望去，果见重译楼门有一牌子，牌子上写的当然不是什么闲人免进，而是……非读书人不得入内。
看到这牌子，秦雀儿不禁点头，“看来沈万亿还是挺尊重读书人的。”
秦焦裕见状只是含笑。
颜畅笑盈盈道，“娘子，这可不是什么尊重不尊重的问题。”
“怎么说？”
秦焦裕笑道，“你看看进去的人都什么表情？”
“进去的不就是读书人吗，能有什么……”话说一半，秦雀儿也看出点眉目来了。
其实也不用秦雀儿看，因为三人身边正好有几个读书人在谈话——
“双林书院声名远播，崇正书院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书院，却也是督学大人创建。两家书院以文会试，也算文坛之事，如今这个沈万亿横插一脚，却是让……”
“没看见牌子吗？非读书人不得入内。少说一句吧，这个沈万亿虽然是个商人，却也懂得尊重我等读书人，比那些为富不仁之徒岂止强了百倍、千倍？”
“莫林兄说的不错，就这么一块牌子，不仅是对我读书人的尊敬，说不得还能激起寻常百姓的向学之心……外面说话不方便，先进去吧。”
那几个读书人说着已是拥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小厮先是伸手一拦，随即从一箱子里摸出一张纸条，照着读了几句话，这才放那几个读书人进去。
秦雀儿可是全程都听到这些人的对话的。
“看到没有，一块牌子，简简单单八个字，就让原本怒气冲冲的读书人一点怨气都生不出，甚至还夸他沈万亿是个好人。”颜畅心底是越来越佩服沈万亿了：有这头脑，就算放在现代，估计他沈万亿照样能混得风声四起。
“看到没，那个高个子原本对沈万亿一肚子牢骚，进去的时候周围人喊‘又是个读书人进去了’的时候，他的腰杆子都比平常直了些。”
秦雀儿也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原本这只是一句白话，现在却是真真切切的表现出来，也难怪那些读书人会如此反应。”
颜畅笑道，“是啊，别人进不去，偏读书人进得去，这就是差别，想没优越感都不行。”
待颜畅和秦雀儿说完，秦焦裕点头，“还有吗？”
“还有？”颜畅和秦雀儿都是一怔。
颜畅皱着眉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了，这还有什么意思？”
“虽说是压两个书院比试的胜负，但归根结底，还是赌。”
听秦焦裕说到一个赌字，颜畅已经明白。
在现代，虽然法律承认赌博的合法性，但也只是特定地区的赌合法，比如澳门；还有些东西，虽然能赌，比如足球彩票、福利彩票，那也是换了名字、由特定部门监督的。说到底，不是什么都能赌的。现代法律比古代可宽松多了，赌尚且属于管制范围，古代怎么可能不禁？
颜畅摸着下巴，笑道，“这么一想，也有点意思。原本全城开赌的事，这么一搞，激起百姓好学之心……换了我是督学大人，说不定还要给沈万亿发个锦旗什么的。”
秦焦裕前面还笑着点头，后面却是一呆，“锦旗？”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颜畅见状不由大窘，“嗯……我的意思是写个字、题块匾。”
秦焦裕这才点头，“不错，确实如此。两家书院的比试，原本极平常的一件事，按说他一介商人原本不好参与，可他却偏偏搞了这么一出，以后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读书人，提起他沈万亿，恐怕都得竖起大拇指呀。更何况胜出的书院还能得到他捐赠的三千两银子。”
“读书人竖大拇指是肯定的，老百姓就不好说。我输了也就罢了，可我要是赢了，每个买木牌的等于都亏了十文钱。这些看热闹的人瞬间就会变成骂他的人。”颜畅环视一眼周围的人群，“我们也别在这站着了，进去吧。”
待二人走到门口，门口的小厮一如之前，从旁边的箱子里摸出一张纸条，一只眼看着纸条，一只眼盯着颜畅，“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下一句。”
颜畅还以为这小厮和每个进去的人说的是什么，原来就是考那些人能不能对得出四书五经中的话。
颜畅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那小厮把纸条扔回纸箱，朝颜畅一揖，“请进。”
颜畅含笑指了指秦焦裕和秦雀儿，“我夫人和岳丈？”
“家属可一同入内。”小厮说罢，对颜畅身后道，“下一个。”
颜畅朝里面走，还能听到后面的声音——
“学而不思则罔，下一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我说的对吧？”
“又是个冒充读书人的，拖下去！”
“凭什么他刚才说那句话就能进去，我说这句就不能进去……别拖我，哎吆，我的妈呀，别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