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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颖并不在细枝末节上纠缠,气吞山河、胸怀寰宇的她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却极为罕见地肯定道:“难得你们工科院校也有爱好哲学的,也算是鸡群之鹤了。他是不是常有世人皆醉而他独醒的感叹?如果实在孤独迷茫我倒可以跟他聊聊。”
黄松立刻又将王宇恒从同盟划为对手,质疑道:“你说哲学对现实有很强的指导意义,我那位同学哲学倒研究得挺明白,考试照样不及格,作弊还被抓过,也没见哲学对他指导出什么名堂。”
“考试不及格?作弊?这些世俗问题也只有哲学的外行才能提得出,用它们来拷问哲学真叫人啼笑皆非!也许你那位同学思考的结果是学习没有意义,也许他不想和别人一样只知道浑浑噩噩地埋头于纸堆,也许他不愿意做种种生存欲望的奴隶,还想抬头看一看为什么、值不值。我完全能理解他,咱们现在学这点谋生技能不就是为了将来混碗饭吃?和猪拱地、鸡刨食有什么本质区别?”高颖为抑此而不得不扬彼,将素未谋面的王宇恒视为同盟,反正他不在场,抬抬他也无伤自我。
黄松似乎看见王宇恒和高颖两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一对神仙眷属冉冉升空,悲悯地俯视正在拱地刨食的自己,宽厚地说:“它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活着,把它喂肥了再杀吧!吃和被吃是它永恒轮回的命运,因果相应。”而后双双参加补考,互相抄袭,珠联璧合。黄松把高颖那句“我完全能理解他”愤恨地猜想为她肯定也有过不及格。他觉得自己与高颖的差距越来越大了,高中时还能跟她对上句,现在却被她牵着鼻子走,还总跟不上,看来燕雀跟鸿鹄过日子会很累,追不上又拗不过,但这样被她耳提面命、颐指气使也是很幸福的。
然而高颖还是要对黄松的顶嘴予以严厉惩戒,轻描淡写地说:“我有新男朋友了。”
果然黄松被震得有些呆傻:“新男朋友?你是说除了原来那个之外的另一个?”
“对!”回答的简洁更透着毋庸置疑。
“是那种恋爱关系?”黄松仍不相信癌症的确诊结果,渺茫地希望它是良性的。
“不是恋爱能叫男朋友么?”就如同说不是恶性能叫癌么。
黄松沉默片刻,渐渐恢复常态,理智地问一些常规问题:“什么时候处上的?”
“也就一个多月。”鸿鹄也难得露出一点小儿女的甜蜜和娇羞。
黄松被她的神态所感染,问道:“他怎么样?可爱吗?”
然而鸿鹄毕竟是鸿鹄,立刻严肃地纠正:“怎么能说可爱不可爱呢?是个男人!”
黄松真想说:“废话!不是男人难道是二乙子?”同时心生厌恶,这是从所未有的,以前对高颖的负面情绪最多有过惧怕、不服,外加一点怨气,但那些都并不损毁他的爱慕,但厌恶就不同了,那是跟爱慕完全相反的两种感受。好在厌恶倒是缓解了绝望,两种恶劣情绪融铸成一把合金大锤,砸碎了他的锁链,他挺直腰板说:
“你那封信真叫人容易误解,说什么船在我这边,我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你是想看我上演一出赛龙舟吧?然后再来一场《冰海沉船》!”
第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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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看到前一句话么?‘做为朋友’!不管你那条船怎么划,永远不能超出这个水平面!任何命题都是有条件的,不懂哲学难道连这点严密性也没有?”
黄松一回想,果然有一句“做为朋友”,但男朋友也是朋友,他还是没搞清良性恶性,险些又做一回灯泡。他心中恶狠狠地念道:生当作人杰,灯泡不省油!死亦为鬼雄,做鬼也风流!便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耿直说道:
“不知道我是不是你高中时期硕果仅存的朋友,你连那么器重你的班主任都看不上眼,真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估计南开没有赏识你的老师,也没有拜服你的同学,哲学在南开是臭了大街的,你实在缺少听众,才想起我这个朋友来。大学同学也让你得罪光了吧?或者你太过阳春,曲高和寡?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成了孤家寡人?”
放肆!太放肆了!来人哪,掌嘴!打他个狮子滚绣球!抑或屎壳郎滚粪蛋!高颖如同老佛爷一样威严地逼视着黄松,心中震怒翻涌。黄松也勇敢地对视,极力表现着自己的强悍,“不就是个裆里无物的女人吗!”邪念壮胆,黄松心中狂笑。双方都倾家荡产地向对方输出自己的淫威——当然黄松是以淫为主,高颖是以威为主。黄松想象着一个女强人或女哲学家被强奸时会是什么样,但也只是想象而已。
高颖冷笑道:“我今天总算见识了什么叫恼羞成怒,什么叫气急败坏。这就是一个小男人的胸襟!中国男人什么时候能有点风度呢?”
黄松为自己给中国男人抹黑而羞愤:“不要总搞你那套哲学式的概括,中国男人怎么了?找不出来配得上你的?你男朋友不是中国人……对了,南开有不少黑人留学生!”黄松此时的担心多过揶揄,他得不到也不希望肥水流入外族田,这是国家资源的流失,********大于情敌矛盾,自己再抹黑也黑不过黑人,便急于敲出真相:“我知道你不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你是个国际主义战士!你要为提高非洲国家的全民哲学素质而奋斗终生,培养出黑人中的黑格尔,我替你想出个口号:黑是最深刻最富于思辨的色彩!我有一个梦想,黑夜给了我一张黑色的脸——这是保护色——我却要用它找个白老婆……”
高颖无礼地打断了黄松的梦想:“一会儿我男朋友补完课就过来,你就能看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黄松心里一阵恐慌,立刻想到阿里、泰森等一系列拳王,不光体黑,还心黑手黑。但自己不能再给中国男人抹黑了,便故作镇定,甚至慵懒地抻个懒腰,似乎是赛前的准备动作:“那我就见识见识你的慧眼到底挑中个什么样的人。你既然这么超脱,干脆就不应该谈恋爱、结婚,男女之间的事是最俗的,更别说柴米油盐了。看来你的世俗欲望一点也不比别人少,甚至更多更强,才能战胜你对标新立异的渴求,这是假圣洁、假马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