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王宇恒问四姥爷小堂舅有什么爱好,四姥爷笑道他什么爱好也没有,就爱好赚钱。王宇恒觉得这一点其实跟自己的母亲有些相似,心里只装着“正事儿”,一切生活情趣都是玩物丧志而已。小堂舅也算有情趣爱好,就是赚到钱后炫出来,钱毕竟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的乐趣不在打火机,也不在抽烟,而在于看大家轮番上也吹不灭的火苗。
大家分批散去,王宇恒也让四姥爷早点儿休息,自己去堂姨夫妇住的正屋,边看电视边和堂姨夫又聊一会儿。正屋连着里屋,里屋有两张床各靠一边,之间拉一道帘,是表弟和表妹的卧室。王宇恒晚上就得睡在表妹的床上,表妹则到外面正屋一张小床上睡。她困得早,不在乎别人聊天看电视,就先趴在小床上睡了。堂姨让她侧躺着睡,过一会她又趴着了,堂姨不再纠正,只说:“这孩子睡觉怎么总趴着?”表妹突然坐起来含混地嚷一句什么话,把王宇恒吓一跳,但表妹迅即又趴下接着睡了。堂姨说:“没事儿,她说梦话。”
长篇连载《逝者如斯》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去看电影,王宇恒和表弟轮推着轮椅上的四姥爷,有时四姥爷也要求下来,自己拄拐走一段。看完电影堂姨和表妹都哭得眼睛红肿,王宇恒和表弟也有泪痕,只有四姥爷面不改色。堂姨问:“爸您没哭啊?”四姥爷说:“我他妈从来就不哭!”堂姨道:“爸您心真狠。”四姥爷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自己都忘了昨天讲到小堂舅下乡腿烂时说过:“看着叫人掉泪啊”。
其实电影里并无太大灾难,只是铺张渲染得比较大肆,靠细节和气氛揪心扯肺,催人涕泪,就像有人参加追悼会,本跟逝者无感情,但此景此境,再一听哀乐,自然悲从中来,哭得比家属还惨痛一样。而四姥爷当然不会被那些虚幻的形式所惑,他对艺术是有免疫力的。
接着大家去一家烤鸭店吃烤鸭。五人稀落地围坐着一张大转桌,四姥爷授意堂姨多点些菜。席间表妹总是有意无意地把那盘最诱人的烤鸭转到王宇恒面前,但目光却躲闪着他。王宇恒想刺激一下表妹,就讲了昨晚看到她起身说梦话的事,表妹脸一红,急道:“胡说,我没有!我怎么不知道?”之后还是隔着桌子用转盘默默照顾着王宇恒。这个不懂礼貌的小表妹有着最原始的善良。
长篇连载《逝者如斯》
吃完饭把四姥爷推回去,王宇恒就要回天津了。堂姨送他到火车站,依依惜别。王宇恒坐在火车上,回顾着四姥爷这一家人,真是各有特色。
回校几天后,王宇恒看到布告栏上贴着一张布告,上面写着:本周五晚上六点半,特邀当代著名颓废派诗人消沉先生,莅临西阶梯教室讲评当代诗歌。
王宇恒本来对当代诗不感兴趣,但刚听过大堂舅的宣讲,尚有余温,外加该诗人这诡异的名字激起他的好奇。虽然他一向反感哗众取宠,但如今诗人生存艰难,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消沉是难免的,颓废派自然大行其道,他也想看看这位诗人到底消沉成什么模样。
王宇恒按时去了西阶梯教室,见到了这位瘦如刀削、见棱见角的诗人。难道是饿成这样?但诗人并不像预料中那样萎靡,相反很有活力。他首先做了些解释,说自己并非颓废派,他是乐观积极向上的,对生活充满热爱,很多人是顾名思义才产生误解,以为他叫“消沉”就必定消沉,其实他这个“消沉”之意并不是消沉,而恰恰相反,是消灭消沉,简称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