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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脚”是个性情中人,本就容易气急败坏,更何况受此强刺激。虽然手余痛未消,但他毕竟以脚闻名于世,当即狠狠踹了弟弟一脚!弟弟正亡羊补牢一般惜赏着他的“大地开花”,突然遭此猛烈冲击,且是他极为厌恶的“旋风脚”的脚!似乎上面永远沾着粪。瞬间新仇旧恨挤入顶门,弟弟暴跳着给“旋风脚”一个迅疾的耳雷!
“旋风脚”立刻天旋地转,狂风呼啸之声不绝于耳,觉得自己还可兼任“旋风耳”的称号。但一世英名不能毁于这一刻,顽强的信念支撑他继续搏斗。只不过两个都以进攻为主的人是渴望亲近的,很快就扭成一团,“旋风脚”的脚便施展不开。而弟弟的摔跤优势却充分体现出来,几下将“旋风脚”绊倒并摁在地上。弟弟不是个狠人,既已将对方制服,胜负已分,再穷打下去就显得没有风度了,便像大侠一样,起身潇洒离去。
没走几步,就听背后脚步急促,本能的回头,正赶上“旋风脚”手握一块石头砸过来,打在额角。弟弟剧痛,捂住伤处,已然出血;“旋风脚”不在乎什么风度,宜将剩勇追穷寇,又一拳打在弟弟鼻子上,此处又出血。弟弟失去了战斗力,落荒而逃。“旋风脚”几步没追上,在后面叫骂着诸般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
弟弟非常窝火!他以前从不认为手狠算什么本事,既不说明身体壮,也不证明技术好,仅仅是心黑而已。不到紧急关头没必要下狠手,毕竟有后果跟着;而性命攸关时逼急了自然谁都会手狠,那只适合于敌我矛盾。熟人之间打闹较技就应该点到为止。
回家后头上的伤被父亲发现和追问,弟弟只好如实道来。父亲很生气,说一个院的伙伴怎么能下此狠手?要带弟弟去找“旋风脚”的家长说道说道。弟弟不去,认为那样做丢人,说他自己能处理好。父亲就更担心他再去寻“旋风脚”报仇,一定要去人家里将此事说开,大人沟通后孩子就打不起来了。弟弟无奈,只能带着父亲去平房那边的“旋风脚”家,一路上他懊丧不已,只是翻来覆去念叨两个简单的句子:“妈个bi的,我cao******;妈个bi的,我cao******……”父亲实在听不下去,喝止道:“行了!”
好在“旋风脚”的父母很通情达理,平时在大院里都常遇到,只是对不上号。他们当面严厉责骂了“旋风脚”,并对父子二人再三道歉,又拿了一些外用药,父亲和弟弟才与他们依依惜别。
父亲带弟弟去找人家理论,王宇恒在家一直捏一把汗,怕父亲跟人家争执起来,直到见他们心平气和地回来,才松了口气。王宇恒的担心是有历史依据的,他在上抗大小学时被人欺负,父亲就曾为他强出头。那时班里有一个“大王”,人高马大,比其他同学高了一头。大王上学本来就晚了一年,又受“白卷先生”的鼓舞感召,交白卷留级一年,所以比同学们大两岁。第二年“四人帮”被打倒,“白卷先生”已不再是荣誉称号,他却没被打倒,仍然总是打倒别人,并未因站错了队而夹尾巴做人。有个同学被欺负后叫来哥哥帮忙,结果哥哥还不如大王高壮,也被他打跑,从此大王更加不可一世。
王宇恒从不惹大王,偶有冲突都尽量忍让,回家讲述时父亲也不以为意。真正使父亲受刺激的是王宇恒对另一个同学被欺的讲述。那个同学只有一只好眼睛,另一只眼睛据同学们说是狗眼,也有说是玻璃的,反正是假的,不会转。这激起了大王强烈的求知欲,竟强迫这位同学把那只假眼球抠出来观看!后来大王又多次带来他们院的同伴,让这个同学不断演示拆装眼球的过程,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这位同学因此眼部感染红肿,几天没来上学。父亲听后痛心不已,气得直拍桌子,他是那样的心疼孩子,不仅是自己的孩子——当然除了大王那样的孩子。
长篇连载《逝者如斯》203
父亲问难道老师就不管吗?王宇恒说老师根本就管不了大王,有一次上课大王捣乱,老师让他出去他不动,老师拽他时手都被他挠破了。父亲眼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瘦弱的女老师的形象,她本是街道小厂钉箱子的女工,因身体不好被调到抗大小学教语文数学兼政治,她教太阳的“太”字那一点是点在捺上的,母亲给王宇恒纠正过来,回头又被老师纠正过去,两边展开了拉锯战,最后王宇恒还是信服老师,将错误进行到底。母亲仰天长叹: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父亲说老师管不了大王难道不会找家长么?王宇恒说他家也不怎么管他。父亲又问难道那个假眼同学的家长不来找吗?王宇恒说他妈妈来学校跟老师谈过,老师也说了大王,有一段时间管用,但最近又有两次看他的眼球,还吓唬他如果敢跟家里说就打他,就是这次才感染的。父亲恨道叫孩子遭这份罪,他爸真是窝囊废!王宇恒说从来就没听他提过他爸爸,有人说他爸是走资派,有人说他没爸。
父亲由此很想教训教训大王,只是没有理由。也是大王自做孽,又发现一个新的乐趣,就是把揉蹭过辣椒的手往别人眼睛里抹。假眼同学没来上学,他难耐空虚,便把兴趣转移到真眼同学身上,毕竟这个基数大,这个不来还有那个。见到同学们为他热泪纵横的感人场景,他便能体会到自己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王宇恒尽管躲着他走,但还是未能幸免于难,一天放学被大王趁他不备在脸上和眼里都抹了辣椒,脸上火辣辣的倒还能忍受,但眼睛几乎睁不开,滔滔泪水也洗刷不掉钻心的刺痛。大王从哪里搞到这么优质的辣椒?看来他是真下工夫了!
王宇恒艰难地走回家,父母见他模糊红肿的双眼,急问是怎么回事,王宇恒说了。父亲气得当场就要去学校找大王,王宇恒说他早该回家了,老师可能还在。父亲说我不找老师,就找你们大王。
第二天上课前父亲送王宇恒到学校,又找老师把昨天的事说了,要求跟大王谈一谈。老师进教室告诉大王有个家长要找你,把他带了出来。大王一副慵懒且不耐烦的样子,他对这类的家长谈话已经厌倦了,无非都是些老生常谈,什么同学之间应该团结友爱、和睦相处呀,以后要善待他孩子呀,乏味透了,没有一点新鲜刺激。不知道这又是谁的家长多事,他老练地打着官腔问父亲:“什么事儿?”
父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去就扇他一个大嘴巴!这下够刺激!大王被打蒙了,悲愤地问道:“你打我干啥?”
父亲是个行动的巨人,又一个大嘴巴抽过去,“你忘了昨天干什么了?”
大王昨天是充实的一天,干了很多事,不知道父亲究竟指的是哪一件,也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家长。他仍极力保持强硬的风格,“你说我干什么了?”
一旁的老师见此情景,急忙说:“我得去上课了,你们慢慢谈。”礼貌地对父亲笑笑,进了教室,这堂是政治课。
父亲启发大王道:“想想昨天放学!”说着又是一记促进记忆恢复的巴掌。父亲习惯用右手,所以大王只有一侧脸频频受难,令他有冰火两重天的不和谐感,他还是倾向于接受左右开弓的均衡打法。
大王的气焰终于被老王压下去,觉得这种谈话方式很新颖,便流下了平时只有他促使别人分泌的泪水,感受到父亲的管教之恩比天高,比海深,号哭道:“昨天放学我和好几个同学闹着玩,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