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总是细雨绵绵,到了春末也就温柔不起来了,狂风阵阵,电闪雷鸣,倒有夏天的感觉了。说起来,也早就立夏了,可不就算是进入夏天了。
经这么一场大雨,只怕就一点春的气息都不剩了,什么花儿也得被打没了,落进泥里,叫人叹息。
想到山上的那株老梨树,此时正是开花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样了。若是山上也是如此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只怕那刚刚含苞的花儿就要凋谢了,当真是可惜。
想那梨花,开满枝头,端得是无上风姿,尤其是在月夜下欣赏,更是别有一番意境,坐在那枝头,被群芳环绕,仿佛自己也成了它们中的一员,舒展身姿,尽情绽放。
此刻的飞云峰上,万里无云,老梨树下,一人长身而立,站在梨花树下,看着眼前开得灿烂的梨花,微微出神。
此人面如冠玉,冷峻无双,一双眸子似有寒星,叫人不敢直视。一身锦缎白袍,头戴银冠,深目挺鼻,红唇如朱,站在树下直叫人道不清是人看花还是花看人。
澹台夜明看着满树的梨花,想到那人说起这梨树开花如何的美,眼神一下深邃起来,随后又似带了些怨念,脸沉得厉害。只不过,他一直是冷冰冰的,别人哪里看得出他高不高兴。
侍剑侍书远远站着,他们早就看惯了公子,此刻见旁边的一个神剑宗弟子瞧着他们公子发了呆,不禁觉得好笑。这神剑宗的人也不比外面的人定力好,想来时的一路,但凡见了公子相貌的人无不呆住。
公子最后嫌麻烦,索性戴着帽子。
侍剑怕他有事,走到他身边道,“小兄弟,可是有什么事?”
那人一下醒过神来,嘀咕了句:“这人如此好看,真是堪比小师叔了。”见旁边两人还看着他,忙道:“宗主有请,请澹台公子前往神剑堂。”
那厢站立的人正是从南海仙琼岛赶来的澹台夜明,那日他留书出走后,马不停蹄赶到神剑宗,就是想看看那人怎么样了,不想却扑了个空,叫人好生失望。
澹台夜明内力深厚,自然听到这小弟子的话,自不能让沈飞扬久等,也就马上动身前往神剑堂。
澹台夜明是沈飞扬的小辈,他是澹台尽的独子,与沈飞扬自是熟悉。沈飞扬便在小厅内见了他,叫人上了茶,问了些家常,便直接道:“夜明这次是来中原游历还是有什么事?”
澹台夜明站起身,行礼道,“晚辈去年本和玉清妹妹相约在中秋比武,见中秋已也没有看到她,便有些担心,问了父母才知道原来玉清妹妹竟出了事。我这次出来,一则为了游历,二则也是想过来看看。”
沈飞扬抬手叫他坐下,“沈爷爷不是外人,不用多礼。”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有心,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先前两人见面总是开打,难不成这小子是过来看清儿的笑话不成。
澹台夜明坐回椅子,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打探那丫头的下落。
“游历啊,你父亲总算能舍得叫你出来了。”沈飞扬有些取笑的意思,继而笑道,“要我说,你早可以出来了,年轻的时候出来历练历练是好事啊,还可以结交一些朋友,可不能像你父母那样,年纪轻轻就闷在岛上,呆久了那可太无聊。”沈飞扬爽朗笑道,极是看不惯澹台尽夫妇俩个终年守在岛上。
沈飞扬比澹台尽夫妇大了十几岁,夫妇两人一向将沈飞扬当作大哥,是以有些话也就沈飞扬能讲一讲。澹台夜明只能听一听罢了,在他看来,沈飞扬终年守着沈玉清在出云山,和他们终日在岛上也没什么区别。
在他看来,还不如他们仙琼岛,至少他们仙琼岛物产丰富十分富庶,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四处岛国皆有来往,不比中原的国都要差,可静可闹。
澹台夜明状似不经意道,“夜明正是想着要出来见见世面,只是我对中原也不熟悉,要是能和玉清妹妹同往就太好了。”
沈飞扬正端着茶杯要喝,闻言一顿,是啊,有这小子在清儿身边,安全至少可以保障了。光一个绿泥,他着实有些担心。便笑道,“这样也好,只过几日就是端午,你不如在这里过了端午再出发吧,没得在路上过节。”
在路上过节确实不太好,也没有几日了,澹台夜明虽然想早点出发,也还是点头应了。
只两人都忘记了,其实沈玉清也是第一次出来游历,除了去过几次海南,她并不比澹台夜明对中原熟悉。
此时的沈玉清正坐在窗边听雨,如果没有不时划破天空的闪电和震聋的雷声就更好了。
绿泥正用两只手倒着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满脸的汗水,两只手也正发颤。抬起脑袋往那边一看,见沙漏里的沙总算快要流完了,不禁小声求道,“小姐,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你看我都练了一个时辰了,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见沈玉清不做声,绿泥又道,“小姐,你看都快中午了,我还要做饭呢。你可不知道,做饭要很久的。”
“是吗?”绿泥看不见沈玉清的表情,闻言连连道,“是啊,是啊,要很久呢,还很琐碎。”
“既然这样,今天就不做饭了,我们等会去外面吃,这样可以省下些时间给你练功。”沈玉清淡淡道,眼里闪过促狭。
绿泥一下泄了气,手抖得更厉害了,身子歪斜,就要倒下来。一个声音响起,“倒下就重来。”
歪斜的身子立马正了,等那最后一粒沙滑落,绿泥立马倒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地上虽然弄得很干净,却湿气过重,尤其是下雨天。沈玉清叫道,“绿泥,快起来,到椅子上去休息。”
“小姐……你不用……管我,我就歇——”话还没说完,就见刚才累得连动都不想动的绿泥一下站起身,跑到窗边,朝外看去,“小姐,有人来了。”
沈玉清也看见了,一辆小马车从巷口出现,缓缓朝这边赶来。住在这里的人家可没有买得起马车的,也很少有马车会进巷子。这条巷子太窄了,马车刚好能过,一旦对面来个人,都不能让过去。
又是在这样的下雨天,马也不是很听话,马车却平稳地进来了,停在她们门口,沈玉清不得不感叹驾车人的手艺高超,当然,如果马车没有停在她家门口的话就更好了。
一个嬷嬷从马车里打着伞下来,绿泥前去开门,那嬷嬷见到绿泥,礼貌问道:“敢问此处住的可是沈先生吗?”
绿泥早看出来了,就一个车夫和一个老婆子,都不会武功,看起来更像是那些有钱太太家里的下人,看起来是没有危险。绿泥点头,“你们找我家先生有事吗?”
那嬷嬷笑道,“是这样的,我家小姐想请先生算卦,只今日下雨,不方便过来,便定了一个包厢在望江楼,还望姑娘通禀。”
见是约在望江楼,绿泥放心了,况且是来找小姐算卦的,这算是有求于小姐吧,更加不会有危险了。说不得还能在望江楼美餐一顿,想到这里,绿泥点头,爽快答应,急忙跑进房里。
房间里,沈玉清自是装扮完毕,怕下雨天出状况,这次的喉结做得格外紧实,多加了许多矿泥,这样即使淋到雨水也不会出现问题。
听了绿泥的话,沈玉清有些猜到了。那日的马车走后,卖豆腐的小郑特意过来跟她说,刚才那马车是江家的。望城江家不但在交州是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也是南三州的首富。
听说与九州首富陈千道关系很好,生意遍布全国。可想而知这样的人物在望城的名声地位,只可惜江家员外只有一个独生女,这是整个望城都知道的。本来是有一个儿子的,只可惜前两年病死了。江员外仅剩的一个女儿顿时成了很多人眼里的香饽饽,江家放出话来,江家独女早已经和皇甫家定亲。
这一下,许多人只恨下手太晚。皇甫家在望城也算是有些名声,在江湖上名声要显赫得多。皇甫刀法当年也算威震武林,近些年皇甫家的人很少出现在江湖,一直在望城,也不知子孙比之先祖如何。
城里人最羡慕的是,听说江员外这次打算将半数家产陪嫁皇甫家。结婚当日,更会在城里大摆流水席。皇甫家也是相当大方,因着婚期定在端午节后,干脆出钱出力在江上表演三天水戏,并在结婚当日邀请庆云大家唱戏给全城人听。
小郑说着一脸兴奋,别人不知道那是江家的马车,他却是偶然知道的,这才特特来告诉沈玉清,说不得先生是遇上好事了。
沈玉清坐上马车,绿泥和那嬷嬷一左一右坐两边。沈玉清不禁在心里暗暗猜测,江家小姐马上就要出嫁了,这时候来找他算卦,听着有点玄啊。要是卦象好则罢了,要是不好,她可难办了。
在人家婚前说不吉利的话,总归是叫人心里不高兴。她也不敢保证她测得准确,到叫人好些为难,只希望这位江小姐不要问姻缘,这都要嫁人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结果。
马车到了望江楼,从后门进去的,沈玉清坐在里面并不知道,出来才看到是在后门,猜测这大概是江家的产业。
嬷嬷领着沈玉清上楼,楼梯窄小,一看就是他们自己干活人用的,看来这趟是要保密了。穿过走廊,正好可以看到一楼大厅,气派的大厅里此刻一个客人也没有,这么大的雨,人少些很正常,一个人都没有才奇怪。
望江楼可是望城最出名的酒楼,总不至于这么清净吧。看来这行事还挺周密,即使楼下大厅一个客人也无,也还是带着她从后门进来,这位江家小姐行事严谨,也不简单。
到了包厢门口,嬷嬷只让沈玉清一个人进去,沈玉清使了个眼色,绿泥的话还没出口就咽下了,只得和嬷嬷在外面等。
沈玉清轻轻扯了下微皱的衣服,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