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劫难
夜空漆黑深邃，零落地点缀着几颗星星。
雪花兀自飘扬一整天，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白的地上折射着炫目的光，看得我一阵痴迷。
忽然眼前被一个宽厚的手掌挡住，随后我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围绕着。
米勋在我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看太久对眼睛不好。”
我对他一笑，顺势把整个身子都依在他的怀中，贪婪地蹭着他身上的温暖。
新年已过，天气还是那么的寒冷，害我整天呆在屋子里都不敢出去。
已经过了三个月，我的腹部越发地大起来，好在已经不会经常胸闷作呕，但感觉似乎越来越乏力，变得嗜睡。请天一把过脉，只说无甚大碍，我就没有在意了。
“为什么你的手总是这么温暖？”
我看着被米勋包住的手，略带委屈地问他；“我的却冷冰冰的。”
他一笑，把我的手放至唇边轻吻一下，才软声道：“因为我的手天生是给你温暖的呀。要是你的手不冰，我的手就没用了。”
我轻笑出声，心头涌过一阵暖流，吃了蜜般甜滋滋的。
“嫣儿，”他轻吻我的眼，声音带着满满深情，似乎要把我融化了般温柔：“整天呆在家里会不会闷？”
他话语中的疼惜让我一阵感动，但嘴上还是打趣道：“没办法啊，丈夫存心要把我当瓷娃娃般养在家里，什么事都包揽上身，我就只好规规矩矩地当好我的摆设。”
“嫣儿，”他看着我正色道：“你是在怨我吗？”
后来师琦把所有的事都跟我说了，我才知道米勋为我做的那么多。
在过去的十年内，米勋一直想方设法为我们家平反。胡光度其实是他安排在梁平身边的内线。我突然上京，米勋不想我牵涉其中，就让胡光度出面稳住我，不让我私下有什么行动。
梁平到底还是查到了我，就让胡光度在我面前诬陷米王爷，打算利用我对付王爷。但后来皇帝赐婚，他又改了计划。让人潜入王府，栽赃嫁祸，再加上我和我爹娘的灵位，决心要置米王爷于死地。只可惜后来的事情都在他意料之外。
“其实我是很不满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揽起来，”我抱怨着，伸手捧着他的脸，心酸地说：“但更多的是心疼！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不想留在你的保护之下，我要的是和你一起并肩！即使艰险，我也只想和你一起分担所有！”
他动容了，看着我的眼变得湿湿的，伸手拉下我的手，紧紧地抱着我，哽咽道：“这次事关整个朝局，我不能让你冒险！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了！以后我都不会把你放在身后了！除了我，谁也没资格在你的身边！”
眼前似乎开满的粉白的花朵，闻到袅袅清香，我不觉得醉在他的甜言蜜语中。
腹部倏地一阵疼痛把我从美梦中唤醒，我紧锁着眉头，抓着米勋的衣服，叫道：“我的肚子……米勋，好痛！”
他一下子惊慌起来，放开抱着我的手让我斜躺着，伸手抹去我额上的冷汗，大声呼唤：“嫣儿，你怎么了？来人！来人啊！快请天一先生！”
腹部一阵接一阵的剧痛让我的冷汗湿了内衣，咬紧下唇，虚弱地看着手足无措的米勋。
“嫣儿！”
米勋惊慌地喊着我，抓着我的手放到唇边，眉峰紧蹙。
我微微抬头，想要安抚他，却看到我鹅黄色的裙摆透出了一些殷红。我瞪大了眼，一瞬间忘了疼痛，只是盯着那抹殷红。
米勋不解地看着我，顺着我的眼光往下看去，也当场吓呆了。
“没事的！”
他疯狂地用力抱住我，不断地说：“嫣儿，别怕，没事的！”
我的眼角划过泪滴，只觉得那泪痕狠狠地灼痛了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我睁开眼，已经是两天后了。
守在我床边的师琦和王妃看到我醒来不禁喜上眉梢，崔月急忙转身出去找米勋。
“感觉怎样？”
王妃软声问我，伸手替我掠开额边的碎发。
我对她笑笑，虚弱无力地问：“孩儿没事吧？”
她们的脸闪过一丝尴尬，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的心一凉，伸手抚摸腹部，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平坦。
“孩子，看开点，你还年轻。”
王妃轻声安抚我，但还是忍不住用手帕擦着眼角的泪。
师琦上前拉着我的手，叫了一声“嫂嫂”，就哽咽得说不出话。
“嫣儿。”
米勋还没进来，紧张的声音已经响起。他一路小跑来到我的床边，俯身仔细看着我。又拉起我的手放到唇边，轻声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看到米勋如此紧张，师琦擦干泪水，扶着王妃离开了。
看着他又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我的心一酸，有泪在即。只得轻声道：“我没事。”
他的泪滑落脸庞，湿了我被他放在唇边的手，带着愧疚和心痛哑声道：“嫣儿，我对不起你。”
看着他反常的样子，我不由疑惑了，不解地问：“怎么了？”
“是晓梦下的毒。”
犹豫半晌，他说出一句让我心慌意乱的话。
“是我的错！”他不停地吻着我的手，颤声道：“本来可怜她孤苦无依才把她带进府里，怎知她对我心生爱慕，竟还下毒害你。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晓梦！
我的眼前浮现那张清秀的脸，想起平日她的点滴，不由得一阵惊慌。怎么会是她？看起来那样善良的小姑娘心肠竟会如此歹毒！
“她喜欢你，”我的心无比慌乱，呆呆地说出了心中想着的话：“那要她来伺候我，岂不是很残忍？她每天过的是怎样生不如死的生活啊。”
完全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米勋一怔，伸手把我从床上扶起，揽在怀里。
“嫣儿，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的泪终于落下，伸手抱紧他，闭上眼，沉沦在他特有的淡淡墨香中。
“那就爱我多一点吧！”
“已经不可以了。”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带着笑意说：“早就爱你爱得太深，已经不可以再多了。”
在床上休养了几天，看着我原本苍白的脸色有了好转，米勋才允许我下床来走动。
这天我正躺在躺椅上，享受着爬进阁楼的冬日暖暖的爱抚。
雪终于停了，微微带着金黄的阳光照耀着地上的雪白，那种空明澄澈的感觉让心底的阴暗也被扫清。
眼前一晃，一个绿衣女子忽然翻身跃到阁楼上，坐在凭栏上噙着笑打量着我。
那是一个像娃娃一样的女子，一张圆圆的脸粉嫩可人，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绑着两条麻花辫子，看上去充满活力。
米勋亲自在冥羽楼中为我挑选的丫鬟李敏立刻护在我身前，戒备地看着她。
我反倒悠闲地也把她上下打量起来，因为她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认定她并没有恶意。
那绿衣女子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带着可爱的娃娃音开口问我：“你就是米勋的妻子？”
我点点头，示意李敏退下，微笑着问她：“你是谁？”
“我？”她指指自己的鼻尖，忽然眼珠一转，把玩着自己的发辫，换上娇媚的语气说：“我是米勋的红颜知己啊。”
我不由得失笑出声，她那稚嫩的娃娃音装着娇媚的感觉真的很别扭。我也起了玩心，打趣道：“敢问这位红颜姓甚名谁？”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一点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又飞快地掩去诧异，笑道：“好说，小女子司徒怜儿。”
很适合她的名字，我在心里想道，可好像有点熟悉。
是她！电光火石间我想起师琦跟我说过这个名字，那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没想到真人却是这样可爱。
李敏才加入冥羽楼两年，难怪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冥羽楼二楼主。
冥羽楼是米勋的师傅俞翰枫创建的，后来司徒怜儿加入，与俞翰枫一同开创了冥羽楼第一个鼎盛时期。因为对俞翰枫心存爱慕却遭拒，司徒怜儿负气出走。寻了两年未果，俞翰枫才知道自己的心意，把楼内的事务交给米勋，亲自去寻找。
现在司徒怜儿突然出现，看来这段姻缘也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你知不知道米勋常年流连花丛，”她见我没什么反应，继续戏谑道：“红颜知己遍布大江南北？”
“我知道啊。”
我看着她，很认真地点头。
她的诧异更深了几分，又加油添醋道：“那你知不知道米勋有一个深爱着的女子？他曾经对我说过，她的一切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我心里偷笑，但还是装着很认真的样子点点头，佯装可怜地向她眨眨眼：“她叫上官梦嫣对吧？”
她得意地点点头，等着我伤心地落泪。
可我对她粲然一笑，等着看她还有什么招数。
等了半晌，她终于投降，嘴一嘟，气恼地摇摇头。
“我看你不是对米勋没感情就是傻得太厉害了。”
“怜儿？”
有事出去了的米勋忽然回来，看着司徒怜儿诧异地叫道：“你怎么跑来这了？害得我们在冥羽楼等了你半天。”
司徒怜儿嘻嘻地一笑，吐了吐舌，跳下凭栏，带着讨好的语气说：“你大婚时没能赶回来，所以就第一时间就来看你的爱妻啊。听说你们就快有可爱的宝宝……”
“怜儿！”
米勋厉声打断她，快步过来蹲在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
我听到她后面那半截话时心里还是难过了起来，低下头，不愿米勋看到我黯然的神色。
“怎么了？”
司徒怜儿小声地问道。
我拉着米勋的手，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对她一笑，说：“没什么。”
又转向米勋，对他柔声道：“我没事，你好好招待司徒姑娘吧，我进去休息一下。”
米勋点点头，把我的手交到李敏手上，对我说：“一会我就来陪你。”
心中泛起的感动冲散了不少疼痛，我点点头，刚想转身回内间，却看到司徒怜儿纵身跃出栏杆。我一惊，赶过去往下看，司徒怜儿正一脸愧色跪在雪地里。
米勋上前轻拥着我，说：“不用管她，她觉得自己有错就会这样惩罚自己。跪完了自己就会起来，任何人也劝不了的。”
“可是她并不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并没有错啊。”
我看着她单薄的身子跪在雪地里，心中确实不忍，还是想下去劝她。
米勋让李敏拿了一件斗篷下去给她，抱着我坐到躺椅上，对我笑笑：“她认为自己有错就不会有人能劝得了她。我知道你不忍心，但，就算师傅也拿她没办法。”
过了半个时辰，我终于忍不住了，让米勋下去告诉她，要是她再不起来，我就下去和她一起跪。司徒怜儿这才起来了，由丫鬟扶着进屋休息。
这样可爱又坦荡的女子让我也心生爱怜了，世上能有几人可以像她这样勇于坦承自己的过错，勇于自我惩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