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宥舟从浴室里走出来,床上没人,走出房间就看到在客厅的沙发上埋着头的喻嘉楠。
“怎么了?还是很难受吗?”他走过去摸了一下她的头。
喻嘉楠被突然出现的徐宥舟吓了一跳,哇哇大叫:“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我又没穿拖鞋怎么发出声音!”徐宥舟被她呛了一声,条件反射怼了回去。
“你!”喻嘉楠低头一看,徐宥舟还是裹着那条浴巾,春光乍现。“你干嘛不穿衣服!”
“这是我家......”他想不穿就不穿。徐宥舟还想好好向喻嘉楠宣示一下主权,一阵铃声从卧室里传来,打断了他。
她看着徐宥舟毫无遮挡物掩盖的肌肉,脑子都快短路了。喻嘉楠扔掉抱枕,假意找手机,一溜烟跑到卧室里躲着他。
电视上的看得多了,但没见过真人的,更没见过凑到脸上来的。
喻嘉楠找了半天,整张床都要被她翻过来了,也没见到手机,更绝望的是,手机突然就不响了,这下更不知道在哪了。
徐宥舟走过来,靠在门边,愉快地看着在找手机的喻嘉楠。
“找手机呀?”徐宥舟坏坏地问。喻嘉楠扭头睨了一眼徐宥舟,发现他欠揍起来和连礼睦有的一拼。
“手机给我。”喻嘉楠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掌,换了个严肃的语气说。
“想要手机?那要交换条件哦。”
他知道手机在哪,但他就是不说。他喜欢看着喻嘉楠故意生气的样子,可爱得犯规。
“给你一百块,手机给我。”
“亲我一下,手机给你。”徐宥舟低着头,用充满戏谑的眼神看着喻嘉楠。
“神经病。”喻嘉楠脸红红地绕过他,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电视里刚好播到男女主角在床上打得火热的场景,那360度环绕立体声音响播放着暧昧又充满潮湿的声音,吓得喻嘉楠慌乱地拿起遥控器换台。
现在整个房子充斥着奇奇怪怪的感觉,逃到哪里都不是,喻嘉楠此时此刻真想钻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徐宥舟在浴室的裤子里拿出她的手机,然后走到喻嘉楠身后,把手机伸到她面前,晃了晃,逗她说:“想要吗?”
沐浴露的香味勾人地弥漫着,喻嘉楠瞟了眼手机,不理他,认真地换台。
都26岁的人了,还幼稚得不行。
手机又再一次地响起来,徐宥舟一看,是程鹿,就把手机递给她。
“程鹿,接吧。”
喻嘉楠从他手里接过手机,现在本该是上课时间,程鹿也不知道喻嘉楠请了假。她觉得有些奇怪,程鹿为什么会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但估摸是很紧急的事情。
“喂?”
“嘉楠,雨晴……可能快不行了。”喻嘉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一震。雨晴姓戴,就是两年前喻嘉楠拼了命要保住她生命的那个植物人。当时在医院留联系人电话的时候,喻嘉楠把程鹿的电话也留下了,就是以免有什么事情找不到她也可以找程鹿。估计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医生有打过电话给她,但她没听到。
虽然手机那头的程鹿声音很低沉,不像是在开玩笑,喻嘉楠还是笑着说:“怎么,今天又不是愚人节,是我没缴费吗?哪个医生又要拔呼吸机?”
“你来见她一面吧。”
喻嘉楠顿了顿,说:“好。”然后挂掉电话,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
不久之前医生就有给她打过电话说她感染了肺炎,虽然正在药物控制,但是不知道可以持续多久,要喻嘉楠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程鹿说了什么?”徐宥舟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走到喻嘉楠面前,看到她脸色凝重,不禁好奇她们电话里聊了什么。
喻嘉楠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嘴巴动了动,说:“我要去医院。”
“怎么就突然肯去医院了?很不舒服吗?”徐宥舟说着又要伸手摸摸她的体温,却被喻嘉楠拍开。
“她快不行了。”喻嘉楠着急着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大门走去,被徐宥舟一把拉住。
“谁?哪个她?”
“雨晴,植物人,烧炭那个。”喻嘉楠掰开大力拽着她的手,说:“我要去见她。”
“你还发着烧呢,你怎么去!”徐宥舟也急了,用身体挡住喻嘉楠,不让她走。
“她要死了!我不去就没机会再见了!”喻嘉楠嘶吼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徐宥舟不是不知道那个植物人在喻嘉楠心中的地位,他依然记得喻嘉楠说过,如果植物人走了,她也会随她而去,只是他眼里只有喻嘉楠,他也只在乎喻嘉楠,其他的人事物都与他无关。
徐宥舟看到倔强的她强忍着眼里打转的泪水,叹了口气,说:“我陪你去。”
他知道那种感觉,就像付出了很多到头来却可能会一无所有。他没有什么能帮到她的,除了陪伴。
徐宥舟利索地换上一套衣服,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比较厚的外套,拿到客厅,轻轻披在了呆坐着的喻嘉楠的肩膀上,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说:“走吧。”
从公寓出发到医院要将近半个钟,一路上喻嘉楠一言不发,手机也不玩,弄得徐宥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说没事的,别人这个情况说这句话不合适,说别难过了,又太不走心了。
徐宥舟开着车,虽然眼睛盯着前方,但是余光一直瞄向喻嘉楠。
“好好开车,我没事。”喻嘉楠头也不抬地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徐宥舟那么紧张,生怕她突然跳车一样紧紧地盯着她看。
“真的没事?”徐宥舟快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快速转回去。
喻嘉楠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时程鹿发来信息,说,雨晴已经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了。
到了医院之后,喻嘉楠才发现下午的天气出奇的好,灿烂的阳光像某个慷慨的画家抓了一大把金粉把它撒向自己最满意的一幅画,花园里三三两两闲庭信步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
徐宥舟刚停好车,有一个少女匆匆地从他们的面前经过。极尽苍白的肌肤,依稀能看见电网似的蓝青静脉,洋娃娃似的脸孔和娇小瘦弱的身材——少女像是一只猫,轻巧地跑过,消失在住院部大楼里。
喻嘉楠坐着电梯到了住院部十三楼,还没走到病房,就看到程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嘉楠。”程鹿站起来,声音一如从前的温柔,还有那淡雅如水一样纯净的双眸装满了柔情。她看到喻嘉楠头上的退烧贴,惊呼一声,问:“你怎么发烧了?”尔后又见到跟在喻嘉楠身后的徐宥舟,有些惊讶,向他点了点头。
徐宥舟也点头回应。
“我没事,她怎么样了?”喻嘉楠声音有些颤抖。
“具体的还是等医生出来和你说吧。”程鹿看向玻璃窗里忙碌的医护人员,等了好一会,他们才从厚厚的隔离门里出来。
医生解下口罩,看着喻嘉楠,沉重地说:“她现在抵抗力非常差,肺部感染得很厉害,随时会离开,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办法了吗?”喻嘉楠小声地问。
“我们现在用药观察,结果怎么样,不好说。现在不能进去探望病人,以免二次感染,隔着玻璃看看就好了,也不要逗留太久。”医生说完就走了,程鹿在后面道谢并深深地鞠了一躬。
喻嘉楠走到玻璃窗前,看着病床上穿着病服的戴雨晴,平和的容颜像已经死了一样。被褥下露出的那一节犹如枯木的脖子,应该很脆弱吧,喻嘉楠心想,如果伸手轻轻一掐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呢?
死就是那么容易到来的东西。
“嘉楠,你还发着烧,不如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程鹿拉了拉喻嘉楠的手,并给徐宥舟使了个眼色,让他带喻嘉楠走。
徐宥舟看了一眼程鹿,附和到:“对啊,先回去吧,这里有程鹿,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喻嘉楠考虑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在这里也好像做不了什么,然后同意了他们的提议,跟着徐宥舟走了。
他们坐电梯到一楼的时候,走廊上一片骚动,似乎某个病房的病人服毒自杀未遂,正在紧急抢救。
接着就看到被匆匆忙忙地推出病房的担架上的人,是那个来的时候看到的少女。她的脸苍白得好像完全失了血色,纤长的睫毛像小憩的蝶一样阖在脸颊上。
她的容颜平静,就像戴雨晴那样睡着了。
回到徐宥舟的公寓之后已经是晚上了,夜空的颜色变得像蓝莓果酱一样浓得化不开。在市区里看不到星星,但即使如此喻嘉楠还是走到了小小的阳台上。
“这里的夜景很美。”徐宥舟跟在她的身后,对她说。从低矮的栏杆往外俯瞰,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好像银河落入凡间一样闪闪烁烁灼人眼,色彩斑斓而又遥远不真实。眺望着远处流动的光带即使知道那是高速公路上行驶的车流都感觉好像是彼岸河水的粼粼波涛。忽远忽近的风景眺望起来有种近乎眩晕的美感。
喻嘉楠把手臂放在护栏上,晚风轻轻拂动着她的头发。
“确实很美,让人有种想跳下去的感觉。”她淡淡地说。
如果跳下去,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画面呢?
或许是一颗雪白的流星坠入五光十色的星河中,碎成一朵转瞬即逝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