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方行健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一股哀怨再次在他心田弥漫,这话是在劝我吗?
方行健陷入惆怅之中,身旁两人终于忍不住了。苟富贵开口道:“梁姑娘,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何必晃点我家姑爷?”
羽淙道士也跟着劝道:“梁姑娘若是真心不记得,那也无妨,再想想就是。”
梁红音面色一沉,道:“你当我在撒谎?”
“他背负一家血债,受尽酷刑含冤而死。就是去了阎王殿,不用喊冤都自有阴差鬼卒为他索命。”苟富贵哼了一声道:“哪还能说出勿需为我报仇的话来?”
梁红音瞥了一眼道:“你这等人自然不懂。”
“兴许周施主知道大敌不是方施主所能匹敌,所以说出这种话让他不用无畏送出性命。”羽淙道士猜测道。
苟富贵闭上嘴,他自问如果是他本人蒙此大难是万万说不出这般话的,但周成是他极为敬佩的人,除了面对酷刑没有守住秘密这点让他稍稍遗憾,倘若这人能够宁死不屈那当真是世间少有的伟丈夫了。
不过想起此人昔日宁可授人以柄,也不肯滥杀平民,想来也是一个心存仁善的人,说出这种话期求好兄弟可以免于送死,也不是不可能?
方行健沉默许久,泪儿突然又流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这次是他今日第几次流泪了,他低着头,双手藏在桌下,桌上其余三人只能看到他的身子在不断颤抖,却无一点声音发出。那豆大的泪珠则啪嗒啪嗒地一粒粒砸在桌上。
梁红音心知他是不想在敌人面前出丑,见他这般甚是厌烦,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我平生最烦男人在我面前哭!”
方行健没有精力回应,他担心自己依靠看就忍不住变成嚎啕,他的嗓子此刻有种酸涩的力量,他必须打起十分精力将这种酸涩压回心底。
梁红音皱着眉,气恼道:“你要哭给我滚出去哭!你再在这里哭,姑娘我干脆杀了你,你去黄泉和周成一起对着阎王哭!”
“梁姑娘何必这样呢。”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方行健耳边响起,“你只看到他在这儿流着泪,却没看到他心头滴的血。倘若没有上好的金疮药止住他心头的伤口,他的泪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方行健略微侧头,一把抱住老人,“方伯!”
他终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方伯轻抚他的背,“哭吧,哭吧,哭累了,就不用哭了。”
“方伯,周成,晓晓都没了,都没了。”
方伯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神在一瞬间被水打湿,尽然重新明亮了起来,他呢喃道:“是这样啊,这,这是好事,好事。那个胖小子,哦,现在应该是瘦小伙,终于不用担心自己的体重了呀。晓晓也不用为你哭一整晚了呀。”
谁料他的话让方行健哭的更厉害了,他絮絮叨叨说着一些被只有自己懂得话,最后只恨三个字被他反复念叨。
等过了一阵,方行健还不止哭,梁红音终于忍不住道:“你要金疮药是吧,好,我给!”她一拍桌子,喝到:“方行健,你不是想知道周成给你带的东西是什么?”
周成二字,不仅吸引了方行健的注意力,苟富贵羽淙两位也提起神,唯恐这件事和先帝有关。
梁红音见他泪虽还未止住,但已经不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略微得意的抬抬眉道:“我在这要待七日,如今第一日已经快要过去了,剩余六日你不要这般哭泣,那我在走之前讲事情告诉你!”
方行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深吸一口气。他拿袖子擦干泪水,道:“君子一言。”
“我不是君子,我才不会和你立盟约。你信就信,不信拉倒。”梁红音哼了一声。
方行健点头,道:“虽有周兄交代,但此仇我依旧会报。”
“随你随你。”梁红音一脸不耐,“你想什么时候死,跟我说一声。想怎么死讲一声,你这几天要哄我高兴,我说不定也能满足你。”
方行健摇头道:“我现在武功不如你,自不会做以卵击石之事。”
梁红音刚要开口说“凭你的资质,就是练一辈子也打不过我。”
一个蓝衫伙计急匆匆走了进来,他张望了一阵,见到方伯立刻走到面前,低声附耳说道:“清微道长前些日子闭了关,我留了信,不过他什么时候能看到不好说。”
方伯点了点头,刚要吩咐伙计去休息,那伙计又开口道:“我刚刚下山的时候,看到一大群人正往这个方向,为首几个公子爷骑着高头大马,后边跟着的人身上穿的衣冠都是要好些钱的,兴许是要来我们这住店?要不要喊老白和我去把上房打扫一下,免得惹那几位公子爷厌。”
他说的小声,但在场各个皆是耳目聪敏之人,离得这么近哪有听不清的?方伯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道:“去去去,我们这上房哪一个不是日日清扫,哪还用临时抱佛脚?”
那伙计点头应是,正要离去,方伯却又开口道:“不过,今日我见阳光好,早上便嘱咐老白把房间都开窗通风了,你马上和老白带上一些清水去看看,兴许又进了一些灰尘。倘若有灰尘就顺手擦了,防止遭人误会。”
方伯也不想再久留,道:“小健,你现在快过用饭时候了,你还未吃饭吧,我已经吩咐后厨做些东西送来,就算是伯伯我请你和,”他本想讲道上好友的,不过梁红音说的话怎么也不像是好友之间对话,停顿一下,含糊道:“和诸位的。”
方行健拜谢后,不久菜肴便送了上来,碗叠着碗,菜压着菜,满当当的一桌。方行健好似忘了之前的伤心,先是吃了三块排骨,接着又吞了半支鸡,最后还喝了三杯酒,一碗菜汤。
苟富贵担心他用暴饮暴食虐待自己,劝慰道:“方姑爷,饮食适度方得养生之理。你这般大吃大喝,容易弄坏身子的。”
方行健听了这话,眉毛耸动,尽然又要哭了出来,不过他想起先前约定,连忙又掉了一块鲫鱼肉咽进肚子,一边咀嚼一边道:“这话我曾说了很多次,有个人却每次跟我这般说。”
“常言道出门先拜神,练武也是一样,不拜五脏庙,哪有神明庇护?”
“我知道他说的是歪理,可看着他那一脸认真,又总是不忍和他辩。只好故意和他抢吃,因为我可以每天多跑十里路,他却连三里路都懒得动。”
三人知道他说的是谁,苟富贵心中也觉得凄惨,他一拍桌子说,“好,今日我就陪你吃了。”
其他二人早就驻筷,看着这两人胡吃海塞,好死饿死鬼投胎,羽淙道士心中默念往生经文,梁红音依旧盯着门外。
过了一会,方行健和苟富贵皆停了筷子望向门口,又过了一会,大堂的嘈杂也逐渐消失,大家皆望着门口。
先是嘈杂的脚步声,接着门口聚齐了一群人,两个骑着马的公子立在门口,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穿草绿色的人跑过来大声道:“大师兄,二师兄,整个张记客栈所有入口都被师弟们把守好,目前无人进出。”
那两个公子爷对视一眼,策马走向客栈,到离大堂还有三步的地方,方才停下。
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公子道:“在下,江南贾存周,见过诸位好汉!。”
“敢问何人是梁红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