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宁夜里睡不着,推开窗透透气,窗下不远处就是马厩,镖车停在墙根,守夜的三四个镖师此时悄无声息的靠在镖箱上,白天路途劳累,现在许是已经昏昏欲睡!天上一轮明月,洒了满院子的清晖,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又回归寂静。
顾雪宁看了会月光,感觉有点凉,正想关窗回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轻微的响动,离院子越来越近,片刻功夫,院子墙上出现了几个黑影,顾雪宁暗叫不好,刚要喊人,只见墙上突然亮起两处火把,几乎是同时向镖车扔了过来。顾雪宁迅速使出长鞭,将火把卷向一边,一只火把落在了马厩里,马厩里堆满了草料,一时间火苗腾的串起老高,马儿受了惊吓,冲破马厩的门,嘶鸣的狂奔出了院子。顾雪宁翻窗落地,和不速之客正面交锋,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刀,身材魁梧,有两个直冲着顾雪宁而来。院中的响动惊醒了所有人,镖师们将镖车护在中间,阻挡着黑衣人的靠近!这几个黑衣人武功很是了得,招招致命,就算是山宝这样的高手招架也是吃力。
顾雪宁手中的长鞭上下翻飞,灵巧的躲过黑衣人的进攻,黑衣人眼看近不了顾雪宁的身,其中一人故意露出破绽,让顾雪宁的长鞭勒住脖子,然后反手制住长鞭,另一人在此空挡挥刀直冲雪宁面门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凭空多出一把长剑硬生生挡住了黑衣人的长刀,黑衣人愣住片刻,甩了甩震的有点发麻的手臂,红着眼睛砍向挡在顾雪宁身前的夏知衡。顾雪宁收不回长鞭只好松了手,夏知衡将顾雪宁护在身后,挥舞手中的长剑阻挡两个黑衣人的进攻!顾雪宁没想到夏知衡的武功竟然这么好,黑衣人慢慢招架不住,其中一人腹部受伤败下阵来,剩下一个只有防身的份儿,没有进攻的余地!其他的黑衣人也在山宝和镖师们的围攻下慢慢处于劣势,眼看败局已定,黑衣人只好放弃逃离了客栈。
夏知衡转身将顾雪宁仔细检查过,确认没有受伤,这才放心。将长鞭捡起来递到顾雪宁手里,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能不能别冲在前面?万一受伤了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好!”顾雪宁将长鞭攥在手里,满不在乎的道:“今天跟高手过招才知道,我这真是三脚猫的功夫!”夏知衡嘴角一翘,嗤的一声笑出来,“是他们以多欺少,顾姑娘不用妄自菲薄!”
“你们一个两个全是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尤其是我爹!”顾雪宁鼓起雪腮恨恨的道。夏知衡看着心里更觉怜爱。
“夏公子的相救之恩,来日有机会定会报答!”顾雪宁郑重施礼。
“顾姑娘客气!”山宝担心雪宁安危,找到二人时,正巧看见顾夏二人正客客气气的相互施礼,看着好笑极了。看来小姐是没受伤。
“山宝,大家有没有受伤?”顾雪宁抬眼看见山宝站在不远处。
“有两个镖师受了伤,看起来不严重,我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山宝小跑着过来答话。
“镖车呢?”
“镖车好好的,没有受损!”
顾雪宁放下心了,走过去查看镖师的伤口,一个伤在肩处,一个伤在手臂,看着都是皮外伤。顾雪宁吩咐人送伤者回房,留下一半人继续守夜。
“顾姑娘衣裳单薄,小心着凉,赶紧回房去吧!”夏知衡在一旁说道。
两人一起回了房,夏知衡倒上两杯热茶,两人将茶饮尽,定了定心神。
“看来有人不想让经书安全进京!”顾雪宁先开的口。
“不知是何人所为,圣上的子嗣关系重大,只是没有证据,不敢臆断!看来朝堂之上只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啊!”夏知衡手里转着空杯子,蹙眉道。
“你是指安王和静王?”
“先皇留下三个皇子,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是先皇的嫡子,当今太后所生!皇长子静王是早逝的陈太贵妃所生,年长圣上八岁,常年领兵在外,最近三个月才回京述职休养。三皇子安王小了圣上三岁,生母曾是太后的侍女,身份卑微,所以三皇子从小养在了太后身边。如今圣上已经登基三年仍无子嗣,想必有心之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夏知衡娓娓道来。
“都说江湖险恶,我看远不及朝廷凶险半分!”顾雪宁像是喃喃自语。
“刚才与黑衣人交手时,总感觉招式有些怪异,也有可能是骁国派来的人!”
“可是骁国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骁国的奸细已经遍布全国,大部分都是自小就生活在这里,生活习性已经同化,根本无法分辨!骁国兵强马壮,素来不把我们昱国放在眼里,先皇在位时,一味的委曲求全,每三年就要朝贡一次,幸得静王殿下驻守边陲,骁国才有所收敛。”
“是我考虑不周,本想不过是些经书,不会有多大的风险,没想到这些人连一点机会都不放过!”顾雪宁拖着下巴有些担忧的样子。
“看来,得更加小心才是,幸好剩下的路程不多,我们得快马加鞭了!”顾雪宁同意的点点头。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各自回房小憩去了。
接下来的路程,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再出差错!山宝怕沿路还有埋伏,就更改了路线,虽然不如原路好走,但是路程近了许多。山宝接连两日都值夜,白天困极就伏在镖箱上打个盹,顾雪宁瞅着心疼,劝了几次,山宝仍是丝毫不肯松懈!不过两三天,山宝明显瘦了一圈!顾雪宁心里很是自责。夏知衡倒是一如既往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每天都神采奕奕的,时不时的哼个小曲儿给自己解闷!有时候自报奋勇得去前面探路,回来的时候手里不是多只山鸡,就是多只野兔,给大家半途打打牙祭。顾雪宁心里明白,这夏公子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这日走到天黑,偏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露天扎营了!幸好山宝对这趟路线比较熟悉,提前做了准备!镖师们手脚麻利的搭了几个简易的帐篷!并在帐篷附近的空地上生了火堆。夜里寒凉,山宝将最厚的铺盖铺在了顾雪宁的帐篷里!其余的人对这样的露宿习以为常,即使席地而睡也能一觉到天亮!可是夏知衡就有点困难,虽说是男子,但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睡的被窝都是暖炉艾香熏过的,如今躺在这硬邦邦的地上,感觉骨头缝都渗着凉气,干脆不睡,起身出了帐篷。大家都休息了,不时的传来低低的鼾声,山宝仍旧值夜,虽说已经尽力保持清醒了,但是还是忍不住不停的打着哈欠!
“山宝兄弟,你回帐篷休息吧!今晚我值夜!”夏知衡推推迷迷糊糊的山宝。山宝一看是夏公子就放心的点点头,哈欠连连的钻进帐篷睡觉去了。
夏知衡守着火堆,不时的添添柴,身体慢慢暖和过来,可是肚子却饿的咕噜响,想起怀里还揣了个冷馒头,就找了个干净的树枝,将馒头串起来放到火上烤。不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夏知衡吸吸鼻子,觉得肚子更饿了!就着树枝就啃起了馒头,馒头外酥内软有嚼劲,说不出的好吃!正吃的起劲,忽然感觉身旁多了个黑影,夏知衡本能的跳到一旁,一看,正有个东西眨巴着一双亮晶晶大眼睛看着她,猛的瞅上去有说不出的渗人!夏知衡吓的馒头都快飞出去了,幸好手上攥的紧。
“是我!”顾雪宁在夏知衡惊恐的表情下从被里将头露了出来!“抱歉惊到了夏公子!”夏知衡定睛一看,是顾雪宁紧裹着黑乎乎的棉被蹲在那。夏知衡将堵在喉咙里的馒头抻脖子咽了下去,锤锤发闷的胸口,顾雪宁赶紧将手中的水壶递过去,夏知衡灌了两口凉水,感觉气儿顺了过来。
“顾姑娘,你听说过人吓人,吓死人这句话么?”夏知衡心有余悸的问。
“那你听说过人馋人,馋死人这句么?”顾雪宁反问。夏知衡摇摇头,表示没听过,顾雪宁盯着夏知衡手里的大半个馒头,咽了下口水。夏知衡会意,将馒头没咬着的另一边掰下一块递给顾雪宁。
“顾姑娘如果不嫌弃……”
“不嫌弃!”顾雪宁不客气的接过馒头咬了一口,表情满足的说:“没想到馒头烤着吃别有一番滋味!”夏知衡看着眼前的女子,头发些许凌乱,眼窝发青,火光映着一张小脸更显苍白,想必连日奔波已经是疲惫不堪。
“顾姑娘也是睡不着?”
“本来有丝睡意!怪你烤馒头的味儿太香!”顾雪宁吞下最后一口馒头,然后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夏知衡从架子上取下热水,给顾雪宁倒一杯:“喝些热水暖暖!”
“多谢!”顾雪宁接过热水,暖着手,夏知衡往顾雪宁身边凑了凑,软声道:“顾姑娘,恕在下多嘴,你以后还是别押镖为好!这次我亲身经历才知道,押镖真的不是儿戏。连我这样的男人都有些吃不消,何况是女子!辛苦倒是其次,关键是凶险,万一受了伤该如何是好!”夏知衡虽语气温柔,但表情倒是略显郑重,顾雪宁看着他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眼望着自己,那又密又长的睫毛轻微的抖动着,心尖上像是轻轻的落了根羽毛,痒痒的。
顾雪宁低下头喝了口水,半天道:“你知道女子穿耳洞的时候有多疼么?”顾雪宁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倒是把夏知衡问住了,只好摇摇头。
“我八岁的时候,我娘才发现我没耳洞,不合规矩,觉得疏忽了我,就找来两颗豆子,在我耳垂上一前一后揉捏了半天,然后用一根针将我的耳垂穿透了,我清楚的听见自己皮肉被穿透的声响,还有钻心的疼!从那以后,我就弃了剑,改学了鞭子,因为我忘不了刺透皮肉的声响,而且……我怕疼!”顾雪宁说到这自嘲的笑了笑,“所以,我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的!”顾雪宁讲完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耳朵。
夏知衡轻声笑了起来:“这就是你只有一个耳洞的原由了?”顾雪宁有些吃惊的看向夏知衡:“夏公子怎么发现我只有一个耳洞?没错,幸好我跑得快,右边耳朵逃过一劫!”顾雪宁有些得意的说。
“难道顾姑娘忘了我们顺安城的习俗了?女子大婚之日是必须戴耳饰的,耳饰可是用来凸显婆家身份地位的,你总不能就戴一只吧?”夏知衡笑盈盈的问
“大婚……我爹说过,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武林人家,规矩少一些,我也活的自在!”顾雪宁大大方方的说,丝毫不见扭捏。夏知衡抚了下额,突然觉得前路渺茫。
“万一你爹给你找的夫婿你不喜欢怎么办?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喜欢与否,得相处之下才知道,不是还有日久生情这样的话么,这世上的夫妻大多都是这样的,我看也没什么不好。”
“迂腐!”夏知衡恨恨的说出两个字,赌气似的将手里的柴都扔进火堆里:“终身大事怎能如此草率?难道顾姑娘就甘愿和一个志趣不相投的人荒废一辈子么?本以为顾姑娘不似寻常女子,如今听姑娘一言,想法竟如此守旧,简直比深闺小姐还要听天由命!”夏知衡的话不可谓不重,顾雪宁楞了一下,随即道:“在下见识浅薄,不及夏公子博学多才,像我这样的迂腐粗人,自然比不得大家闺秀!夏公子抬爱!”顾雪宁又恢复了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夏知衡好不容易拉进了点两人的距离,这下又前功尽弃!夏知衡胸腔里像是有团火,憋的发疼。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听见火堆里哔哔啵啵的声音。
山宝从帐篷里出来,就看见顾夏二人并肩坐着,夏知衡后背僵硬,顾雪宁冷冰冰的一个侧脸,这明显就是自家小姐心里不悦的典型表情,山宝心里暗叫不好,许是两人吵了架,赶紧走上前,小心翼翼的道:“小姐,我来守夜,你赶紧回去休息。夏公子也回去眯下眼吧!”山宝话刚说完,夏知衡就腾的一下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回了帐篷。看来夏公子的不悦比小姐还要严重,山宝缩缩脖子,转头看着小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山宝没敢打扰,假装自己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山宝看着自家小姐从旁边翻了一根粗树枝,在火堆边缘挖了一会儿,撅出两个黑乎乎的土豆,在地上轻轻磕了磕,扔给山宝一个,然后扒皮吃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差点忘了!”吃完了土豆,顾雪宁不紧不慢的拿起身边的水壶仔细净了手,将手上的水往被子上擦了擦,然后慢悠悠的站起来,在火堆旁边踱了会儿步,然后转身回帐篷了!留下山宝一人一脸茫然,心想着夏公子这气怕是白生了!长夜漫漫,看来有人要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