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冉冉,晨光透过窗帘照进了柳念伊的房间,两年时间里她已养成早起的习惯,洗漱干净,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淡蓝色洋装裙,拎着便捷的手包就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却被家里的丫鬟叫住:“小姐!小姐!”她一路小跑着赶过来。
“怎么了?一大清早着急忙慌的?”柳念伊有些奇怪。
“老爷说,让你今天务必在中午午饭后,下午六点总部下班之前回家,他今天想和你多下会儿棋。”丫鬟一字一句不敢含糊地陈述。
“好的,我知道了。”柳念伊记下了这个时间段。
她在门口拉了一辆黄包车去南宫家,路上便观察着街道路段的变化,边想着这个时间段。
午饭后……下班前……
外公这是准备让自己完全避开她的两位舅舅啊。这两日她的两个好舅舅定会日日来叨扰,午饭和晚饭时间是绝不会放过的,如此避开他们那说明外公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和自己说。
柳念伊抬头看了看白花花的天,没有蔚蓝也没有骄阳。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京城的街道模样大变,百姓来往大变,局势去脉大变……街上的行人都匆匆赶路不多停留,每个人的脸上也看不出神色,有的西装革履,有的粗布褂衣,不知他们是何门何业,真假难辨。
柳念伊向后倚了倚身子,心中不免道:“京城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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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入南宫家的大院,同尉迟家一样,表面上没什么改动,实则里头的人已尽是生面孔。
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厮正在侧门旁扫地,看见柳念伊来了忙迎了上去:“这位小姐,请问您找谁?”
“我叫柳念伊,是你们少爷留学的同窗,也是你们家大小姐的昔日好友,这不得空了来瞧瞧他们么。”柳念伊礼貌得体地回了话,“这么久没来了,还烦请小哥给我带个路?”
小厮看了看她的装扮,柳念伊这个名字似乎的确听老妇人们提过,又琢磨着这种话别人不敢乱说,便引着柳念伊进去了。
“柳家小姐到访!”
二人还未跨入正厅的门,通报声便已经传了进去,南宫篱一听见柳家便知是柳念伊来了,也不管什么闺阁小姐的礼仪了,赶忙跑出门去,朝着柳念伊扑了个满怀。
“念伊!”
“篱儿”
两个姑娘家,虽然许久没见,但是这一抱二人便都知,这就是自己一生的姐妹了,特别在如今这般社会环境下……
二人互相叫着对方的名字,也不说其他的话,就光是抱着傻乐,在于有朋自远方来,在于青梅旧友的情谊,在于她们能无虑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到我屋里去吧,外头凉。”南宫篱拉着柳念伊往里去,想起近来将军府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尉迟家的人她说了没有。南宫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到了嘴边却又改了口,“你怎的穿的这样单薄?”
“你看我穿的少,这裙子里头可好几层呢。”柳念伊回道。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唠,扯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一路上多多少少碰见些下人,他们行礼南宫篱也不乐意应,仔细瞧着都是一幅幅生面孔。
好容易进了南宫篱的小院子,几个丫鬟正在备早饭。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夏儿,今天院子扫了吗?”
“马上去,小姐。”一个年龄尚小的姑娘应道。
待下人们走后,南宫篱也不关门,窗也大开着,虽然说话声会传的出去,但是同时她们也能立刻注意到外头的动静,若是要偷听,站的距离只能远一些,再加上那个叫夏儿的姑娘在院子里扫地,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足够扰乱那些隔墙的盗耳了。
“看来南宫府也不简单……”柳念伊轻叹了口气,“苦了你了。”
南宫篱摇了摇头,瞧着柳念伊的模样,应该是还不知道将军府的事,那自己先莫要提了,她起身取了银针来,在每个食物里都扎了扎:“我们就是个小小的医家,怎么的小心些也就过去了,害我们也没有意义,倒是你和琛琛,定是被人盯住了的。”
“现在谁不是呢?都一样,习惯就好。”柳念伊看着南宫篱擦拭着那些银针,“说到琛琛,今天好像家里人都不在?”
“上面召琛琛密谈,爹要跟他一起过去,今儿起一大早就走了,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去……”南宫篱收起银针,眼底尽是担忧。
“琛琛是去了一年多唯一作为代表被派回来作报告的学生,自是上面看重他,准备与他大任。”
“我宁愿他是你们这批留学生里最差的,也不愿他如此拔尖。”南宫篱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柳念伊,“好啦,不去想这些无定数的事儿了,你今天来找我定是有别的事想问我吧。”
“还是你了解我。”柳念伊也不含糊地绕弯子了,直接问道,“我昨天听说辫儿哥他从台上摔下来过?还伤的挺重?”
南宫篱著勺的手顿了一顿,神色凝重了些:“听我慢慢和你说,你可千万不能急了。”她放下手中勺子。
柳念伊深呼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事儿我还是听旋儿哥哥说的,你走后没俩月,郭老师傅就收了他做弟子,他就一直跟着张云雷在三庆待着。那些日子正值冬春换季,你也知道三庆的炉子不进春分是不会给凉着的,小园子里里外外一冷一热,他们又穿的单薄,好用嗓子,病闹的厉害,张云雷自然也染上了,那段时间园子都休了,三庆里头派人来问我取了好几贴方子。”南宫篱依着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
“治好了吗?”柳念伊听到辫儿哥哥生病,眉头便不禁蹙了一下。
“我的药方你还不放心?”南宫篱瘪了瘪嘴,“但是问题不出在这儿,如果他好生按着我给的方子静养着,不出三日定能好全了。但是不知怎么的,那日小厮刚取完药回去,刚给煎上。”南宫篱一拍手,“来人了。”
“你怎得……像说书似的,天天待在小园子里听相声听多了?”柳念伊说这话时不免带了几分羡慕。
“没有天天……也就秦霄贤演出才去……”南宫篱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面色泛红。
“害……得……您接着说吧,来什么人了?”柳念伊还是挂心张云雷,不岔开话题。
“来的人至今也没找着,只知道领头的遮着厚厚的纱,看不清脸,带了许多人把园子给围了,点名非要张云雷给唱一出武戏,园子里那么多弟兄在,闹出个好歹可怎能呢,只得拖着病身上台给唱。旋儿哥说那天张云雷已经烧的人不太清醒了,台下弟兄们都拼命拦,还是没拦住。”
柳念伊点了点头,张云雷的脾气她是清楚的,那倔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拽不回来,况且听这当时的场面定是不好控制的,张云雷作为负责人,怎么也是要站出来的。
“给人上台唱了,刚翻了两个筋斗到了台上的东南角,台子就塌了,张云雷他就…就从台上摔了下来。”南宫篱看着柳念伊的脸色,凭着多年对她的了解,这姑娘定是为这事儿留下心眼儿了。
见她不说话,南宫篱继续道:“那帮人见出了事儿,立马就带人走了,旋儿哥说当时也没来得及管,都着急忙慌地去瞧张云雷。后来才动人力,托关系托着黑白两道一起查,也没查到领头那人是谁,有揪到几个跟着混的,结果发现都是临时被买去充人数的,五湖四海的根本没有源头。”
柳念伊眉头紧皱,听着这话的意思,便是能查的都查了,不能查的自是只能认了这个亏,所以至今都没有揪出那个害人的凶手,甚至杳无音讯。
“辫儿哥伤着哪儿了?”
“反正,两条腿都……”
“我明白了。”
南宫篱看着柳念伊那副模样便知她心疼了,她握了握柳念伊手,以表示安慰。如果是自己的旋儿哥哥也受这么重的伤,自己也定是心疼到骨子里去的。但是这来人实是不容小觑啊,德云院邸的郭老师父有个徒弟,姓李,叫李鹤东,按拜师年头算是张云雷的师弟,那京城黑道上的人脉几乎就没有他不通的路子,凭着他和秦家的地下势力统统都没有寻着的人,也只能是上级官家的了。
这事儿如若柳念伊要闹开,怕也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当年放弃继续查下去,便是张云雷提的,德云和秦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还需要养活,还要继续过营生,要是真的惹到了上头的,在这动乱年代,怕是随便给扣下个帽子只手翻了两家也未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