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朝雨的继父叫赖邦庆,开五金店的,小康家庭,本家也在这个村,看不出牌子的小车停在柴房旁边的小斜坡上,周围已经停满了各种小车,最多的还是电瓶车,都是来吃酒席的亲朋好友。
农村的鸡大部分都是散养的,鸡屎就混在遍地的炮仗碎纸里,孟半醒穿着一双在齐丘都踩不脏的名牌帆布鞋站着,不知道该怎么下脚,清冷的眉眼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就只能安安静静地看着唐颂朝雨把没装什么东西的行李箱从后备箱拉出来。
唐颂朝雨询问过了那两个来接她们的,随手也就把行李箱推给孟半醒了:”我先去找……她。”
母女之间已经生分到唐颂朝雨叫不出“妈”这个字了。
她冲孟半醒眨了眨眼。
孟半醒点头了,手拉着行李箱的拉杆,跟着唐颂朝雨走。
这是一栋用红砖砌成的房子,三层楼,没有铺瓷砖,表面的往下滑的水泥痕迹斑驳粗糙,厕所在外面的,屋檐下的一个单独的小屋,看起来简陋极了。
婚礼明天才开始,但按照习俗,新娘方要给女儿办出阁酒宴,来的大部分也是女方的人,男方就是几个直属亲戚,小孩也多,吵吵嚷嚷的。
唐颂朝雨进了红砖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个行李箱孟半醒也不能乱走,就只能找个角落坐在行李箱上等她回来。
她穿着校服就来了的,现在校服在行李箱里,身上的衣服是唐颂朝雨的。
唐颂朝雨比她高,衣服也就宽了一点,在城市里很普通的纯白T恤、印花衬衫和工装裤,不是名牌,但胜在她穿得干净,加之气场太强,戴着口罩也尤其耀眼。
那些屋里屋外都在嗑瓜子喝茶聊天的大人也就注意到她了。
“哎,那谁来的?”
“老二家另一个囡(女儿)不是回来了?”
“佳慧?她有囡?不是就可君一……哦可君也不是亲囡啊。”
“……咩?这么多年邻居,我为什么都忘了这个佳慧的囡?”
“这条村子囡仔(女孩)孬仔(男孩)我没抱过?个只(这个)……真实是冇(没有)印象。”
“都冇记得咯。”
“回来了,我刚看见阿德去接呢,就这个?”
“老二家那个小囡?哎哟,这么小染发了?”
“那小闺女多久没回来了?好多年了,也不见孝敬孝敬她老母。”
“去大城市啦,没回来看过老母,啧,白养了。”
那些人用本地方言大咧咧地讨论,根本不会管被讨论的那个会不会听到——反正是个小孩,说两句你还敢顶嘴吗?
孟半醒到底不是本地人,跟唐颂朝雨认识了这么多年会说两句,但后来唐颂朝雨不跟他们说这些话了,普通话混杂洛凡西语再混杂万生境各地口音,说什么都有,所以这里的方言她能听懂的也不多。
以至于,当有人来找她说了一句话时……
这个人说的:“哎,佳慧屋囡!你阿姐结婚你出份子钱吗?”
孟半醒听到的:“*#&@结婚^~……:-)钱*?”
孟半醒:“?”
那人见她这样子以为她没听清,又说:“?&%…=_*#?/+¥@!”
孟半醒:“……”
孟半醒冷漠脸:“听不懂。”
真听不懂,那零星几个字她也没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能拼出一句话来。
那人一愣,随即冲那些看着他们的那些大人大声说:“嘿!大城市待久了,人家听不懂了!”
这句孟半醒听懂了。
那些人又开始叽里呱啦起来。
语速太快,这虽然听不懂了,但孟半醒知道,这些人在数落她。
还有一个操着他那塑料得不能再塑料的散装普通话冲她喊:“佳慧屋囡,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孟半醒冷漠脸。
她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很想在行李箱上爱的魔力转圈圈。
但一个年轻女人闻声向她走来,听说了她听不懂方言,用标准普通话问:“你,你是……?”
她好像想不起来那个名字,“朝……朝什么,朝雨?”
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女人走进了,见她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就不像是纯种华夏人的,就又停住了:“……你不是朝雨吧?”
“那字念zhāo。”
“啊?”
孟半醒指了指门口,“她在那里,以及,那个字念zhāo,渭城朝雨浥轻尘的朝雨。”
女人看过去,唐颂朝雨正好从里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