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突然逼近他,眼里尽是嘲讽:“四舅舅,你知道你现在做的,完全是毫无意义的吗?她需要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她希望你雪中送炭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你永远都只会在她的痛苦上雪上加霜。”她在的时候,他没有好好疼惜她,等她走了,再悔不当初又如何,不过都是些无用之功。她不是圣母,也没有资格代替她原谅他。
“既然不爱她,就别再招惹她了,就让她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好吗?”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她四舅,她早就替阿玥好好收拾他了。奈何,他是她的长辈,即使对他的所作所为厌恶至今,也只能言语之间刺儿他一刺。
扶言的脸霎时间一片惨白,他激动地反驳道:“不,不,我爱她,我爱她!”
在她走后的日子里,他才发现他是那么的想她。近万年来,他以为他对她有的,只是父女之情,是对她母亲爱的延伸,是一种习惯。可在她走后,他却止不住的心痛。这种思念,如久病缠身一般围绕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好像能看到她的影子,可当他想要抓住时,却又消失不见。于是,他开始用酒来麻痹自己。他终日靠坐在凉亭内,望着她紧闭的屋门,期待着她能从里面推门而出。然而,一壶接一壶的酒壶应声而落,瓦片碎了一地,他都没能等到她的出现。每当他酩酊大醉时,脑海里她的脸才会像走马灯一般反反复复;待他想靠近时,她就在灯火阑珊处,不走亦未停;他对她伸出手,合上了眼,便只剩下了她的笑魇如花。
这种感情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在他的心底播种,再发芽,一直到它扎根,成长,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摘除……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等到他发现时,才知道为时已晚,却已经无路可退。无处可逃的思念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理不清,剪不断。
他时常想起在人间时,她总是笑着叫他扶言。初时他总会纠正她,应该叫父亲,可是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计较了。那时她的笑很甜,直接甜到了他的心坎儿里。待她长大后,总是爱着一身红色,可他,却未曾来得及问她,这是为何。将她带入九重天以后,她好像就失去了在人间时的天真烂漫,变得谨小慎微。这些,都是他给她的压力,为了不让他为难,她将所有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一一领教了一遍。可他,却从未在意,关心过她的努力。
亶爰山上种的树,他都看到了。他找到她时,她整个人已经被雪覆盖,浑身冻得僵硬,连同满身的鲜血一起凝结。他的女孩怎么会这么傻呢,傻的让他心疼。不,他才是最傻的那一个,他连自己的感情都看不清,简直是无药可医。
他好像沉醉于有她的梦里醒不来了,因为每次午夜梦醒时,陪着他的,都只有眼角滑落的泪,与无尽的思念。他突然很怕黑,因为他无法面对,每一个没有她的夜晚。
他再也没能见到她。是他太过懦弱,是他放弃了她,是他不配。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的抉择。在刑台下,他看到了,她临死前留给他的最后一个眼神,可他,却没有勇气上去见她一面。
她说,此生无憾。
怎么会呢,她就不应该遇见他,如果没有他,她一定会过得幸福。即使是在凡间短短的数十年,也比在这冰冷的天上孤寂近万年要好上许多。
他知道,他错了,大错特错。原来他爱她,原来她对他最大的惩罚,是生离死别。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吗?她已经有新的人生了。”一切都已经迟了。叶轻真的觉得很看不起他,近万年了,竟然连自己的感情都没能理清楚,白白让阿玥为了他承受了那么多的苦痛。她的委屈呢,又有谁来疼?他压根不值得她的一点同情。
“我想看到她幸福,我只是再想看看她。”他突然扯着自己苍白的嘴唇,笑了起来。他现在可以确认了,她一定还活着,她没有死。原本,这只是他的猜测,他心底留存的最后一丝幻想。可没想到,这竟然成真了。
“没这个必要。她不会希望你打扰她的生活,我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她仍旧不愿松口。当初娴玥就可以在人间安稳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就是因为他才落得万劫不复,她是绝不会再让他重蹈覆辙。
“阿轻,我不会打扰她的,我发誓,你告诉我,告诉我她在哪好不好?算四舅舅求你了,阿轻。”他抖着双手拉住她的衣袖哀求道。对她的想念在这一刻突然蚀骨,他真的很想见到她,为了再见她一面,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见叶轻仍旧不愿意,他又激动着握住了她的双肩哀求道:“阿轻,求求你了,我只想要确认她是幸福的。”
“只要没有你,她就会幸福。”叶轻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眼神决绝,“我希望四舅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放手才是给她的新生。”
说完,她便转身回了府,只留他一个人垂着双手,慢慢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我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