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着日后兴许还能派上用场,所以他三思后才没将清单烧毁。
哎呀,遭了遭了,万一被清兵查出,这下自己该如何解释为好。
而这大清早的清兵又怎会特意来查自己?难不成是有人告密?还是他们沿着密道发现了闲铺属于卢家?
不应该呀,炸药一旦爆破,密道定会被瓦砾累堵,总督府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发觉隧道,即便当真发现了隧道,那卢家也可以以刚刚租出为托词,矢口否认与此事的关联,但倘若是有人告发,那自己这下定是在劫难逃了,可这家伙又会是谁呢?
此时,各种疑问于卢庄的心里甚嚣尘上,他的脸色也登时结上了深秋的霜。
而从清兵的行动来判断,卢庄明显觉察到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因确实有人向清廷告密,可出卖他的却并非革命党人。
卢庄的祖母已近灯枯,十几天前,偶尔清醒的孙嫣稍显精神地侧卧于病榻之上,嘴上还不忘对儿子卢欧幽忧不停地念叨:“庄儿最近不知是怎么了...眼看都快成婚了,却好像事事都不怎么上心...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一天,孙嫣的神智罕见地正常,因而话也说的格外顺当。
“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我总觉得庄儿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跟以前不大一样...听我说话时,他人虽坐在我对面,可心却不知飞去了哪...哎,我若是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属这孩子了!”
卢庄的反常卢欧自然也有所察,可在母亲面前,他也只能尽量为儿子辩解,以免她老人家烦忧。
“娘,我看您就是多心了,庄儿已经顺了咱们的意,答应成亲一事,这成亲啊,要操心的事特别多,他最近兴许是累了乏了。”
听了儿子的话,孙嫣眼角那深深的褶皱才总算稍微平坦了些许:“希望是这样吧,但愿他平安才好!”
这稀松平常的母子闲谈本不足为奇,可却不小心被刚刚进屋前来探视的张思璃听了去。
张思璃虽较孙嫣年长,可身子骨却比对方康健许多,每日早饭后,她都会来此瞧一瞧孙嫣,顺便与对方闲聊上几句家常。
其实这些话张思璃本也未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可嘴碎的她当晚却将这些闲话说给了偶尔回家探母的女儿卢荇听。
卢荇的丈夫在将军府任职,所以本就聪慧绝伦的她政治灵敏度颇高,听了母亲之语,卢荇当即犯起了合计,思忖后,直觉告诉她侄子卢庄很可能大有问题。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卢荇每天都会特意回母家与大伙共进晚餐,目的便是留意侄儿卢庄的一举一动。
经她仔细观察发觉卢庄确实是一副魂不守舍之态,吃饭时,他总是埋着头好像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大事,且别人问他话,他也经常听不甚清。
于是某晚,卢荇瞧卢庄匆匆出门,便趁其不在房内,悄悄溜了进去。
卢荇打算简单搜查一番看看是否存有异常,可这一查不要紧,卢庄的书柜之内竟令她发现了惊天大机密。
那张清单被她看到后,卢荇的心中当即燃起了烽火狼烟。
虽然这一条一目的她也不晓得究竟为何物,可当中的硫磺、硝石她认得,也清楚,那可都是火药的成分。
卢庄鼓弄这些危险之物作甚?
那一瞬,卢荇不禁浮想联翩。
她听丈夫孟庆三经常在饭桌上抱怨:“本来好好的孩子这一旦留了洋,就都他妈成了革命党。”
侄儿卢庄留美数载,难不成他被恶人蛊惑也加入了反动组织?
天哪,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啊!
这挨千刀的卢庄害死他自己不打紧,可不能拖累了整个卢家,正好庆三急于升职,若是由他上报,说不定还能记大功一件,想到这,卢荇不禁冷哼了一声。
可卢荇前脚刚一出门,不忍之情便漫步而来,自己毕竟是卢庄的姑姑,若是怪罪下来,说不定会遭牵连,更何况他还是卢家唯一的男丁,是卢家的希望,自己若真是冷血无情,大义灭亲,害卢家绝了后,自己便成了头号罪人,若干年后哪还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
因而几经纠结下,卢荇暂且将这事压在了心底,没敢跟任何人提及。
直到总督府爆炸的那天,这桩揣了好几日的心事才又一次严肃地摆在了卢荇的眼前。
蒋寿扬言此次捉住凶犯或是提供重要线索者,官职可连升三级,巨大的权益诱惑下,昨个深夜,迟迟无法入睡的卢荇权衡再三后将此事告知给了丈夫孟庆三。
“卢庄,你莫怪姑姑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自寻死路非要与那群不知死活的匪寇为伍。爹爹,你也休要怪我,你这个孙儿自甘堕落,我不能眼看着卢家毁在他手里,更不想看见卢家的亲眷惨遭株连。”
寻思至此,卢荇长舒了一口气后,心也不免宽松了许多。
且窝囊了数载仍徘徊在从六品之位的孟庆三立功心切,因而丝毫未犹豫的他第二日天还未亮便早早爬起床来,赶去将军府,将此事禀报给了顶头上司文征。
文将军听闻此事,立马称赞孟庆三的大义灭亲之举,且还放话事后必予重奖,接着,文征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前往卢家府外设伏,准备将嫌犯卢庄缉捕归案。
闯入后没多久,卢庄的那份炸药配置单便被有备而来的清兵给搜了个正着。
这时,晨光熹微中,除了不能下床的孙嫣外,被惊扰到了的卢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皆走出屋门探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卢庄那张被强压在地面上的俊郎面庞此时早已变了形,起初他曾试图反抗,可挣扎了几下后,他发觉重压下这根本就是徒劳。
而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从小那个乖巧恭顺的卢庄放着好好的书院教员不当,竟会做起了什么革命党来,众人唏嘘的同时,目光中皆充斥着满满的困顿疑惑。
尤其是他的父亲卢欧,认定是有人栽赃诬陷自己的儿子,见儿子倒地被欺,激动中他竟恼羞成怒上前对清兵拳打脚踢。
可清兵势众又带着枪,哪会任他胡作非为,卢欧很快便被推了个踉跄,险些栽倒于地,而此时卢家的家丁见状也都不敢凑上前去相帮。
没办法,卢欧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儿子被清兵押走,使劲地跺脚也无济于事。
卢庄没有留下什么话,只因这一刻他的脑海前所未有的空无一物。
大狱外,心急如焚的卢欧想尽一切办法帮儿子上下打点,可他的能力与父亲卢湛相去甚远,但如今就算是卢湛从棺材里爬出来,倾尽家财,使出浑身解数,怕是也难将此案逆转。
毕竟这次被袭的目标是总督大人,蒋寿已经下严令对于嫌犯绝不可姑息纵容,一定要处以极刑,才可以儆效尤。
洛家内,虽未受邀出席婚宴,可知晓儿子即将大婚,凌罗心中的喜早已是溢于言表,本想邀儿子出来提前喝两杯喜酒,可她万万没想到得来的消息竟是卢庄已被认定为革命党,清早便已被清兵押至大牢。
洛康靖见妻子心急如焚,因而也集洛家上下之力欲帮卢庄开罪,可多方打探得知此事须得等到巡抚大人开堂审讯过后兴许才有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