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后,沈念恩心想看来徐闻江等朝廷官员这次又可以为水师捐资为名,大发一笔横财了。
此刻,他随口抱怨了句:“这样的世道何时是个头,何人会来拯救呢?”
而恰在此时,一个稚嫩却又铿锵有力的声音忽地传了进来。
“爷爷,您别伤心,等我长大了,一定把那些欺负您的恶人全部干掉,到时候天下不就太平了!”话音还未落,沈念恩和沈康靖便齐齐朝前方看了过去,只见一小童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康靖的五岁儿子景枫。
沈景枫这个五尺微童想要找爷爷陪他打拳,可还没进屋,便听到了爷爷和父亲的对话。
一心想要为爷爷打抱不平的他才会道出了刚刚那番豪言壮语。
沈念恩和沈康靖听后,心中虽觉无上欢喜,可却不能表露分毫,因他们知道此等言论属于忤逆之语,让外人听到了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二人只得充当黑白脸,沈念恩负责夸赞孙儿胆大无畏,而沈康靖则打压着儿子的士气,反复告诫他切勿在外胡言乱语,招来祸端。
自此,沈念恩告知兴和商行内的核心人员,下次再若买船,一定不能走漏风声,周围别有用心、嫉妒红眼之人比比皆是,万事都要小心谨慎方可。
韬光养晦了半年后,兴和商行低调地从轮船招商局购买了一艘新船,命名为“翊运”号,而他的兄弟“皓鑫”便只得日后再议了。
日子一晃就又是一年,一转眼就到了1887年的冬日,凌罗和卢欧的儿子卢庄已经七岁多了,乖巧伶俐且又勤奋好学,这点让凌罗很是欣慰。
虽然长期得不到丈夫的关爱,可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凌罗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
而至于卢欧是如何在外花天酒地的,她则完全不闻不问,她心想只要不让自己撞见,对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不必太较真,免得再次伤了和气。
卢家安宁了,可沈家却再次迎来了狂风暴雨。
虽然嫁来广州已有七年,可李招娣却一直没有适应这的环境,时常生病,而且没个一两月,她的病是不会好的。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再加上前些日子还刚刚小产,李招娣这回因一场风寒一病不起了。
要知道李招娣可是李应泉的小女儿,从小就是爹娘眼里的掌上明珠,被宠坏了的她一直有个坏习惯,不到万不得已,她决不吃药。
当初病在腠理时,她没有太过在意,就一直那么强挺着。可后来病情有些严重了,她久站一会,就会觉得头晕眼花。
沈康靖见妻子越来越衰弱,便每日督促她吃药。
起先,李招娣总是推脱说:“你把药放在桌上,我待会凉快了再喝。”
沈康靖刚想再劝几句,可本就心烦的李招娣立马板起脸来回道:“哎呀,我知道了,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还没数么!”
其实她心里还真没数,而沈康靖心想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这点道理不可能不懂的,毕竟生病的感觉不那么好受,她应该分得清轻重。
可几日过去了李招娣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脸都成了土黄色,因而倍感疑惑的沈康靖决定透过窗缝暗中观察她一回。
站在窗子外的沈康靖发现自己离开后不多时,夫人便拖着疲弱的身躯缓缓下了床来。
走到桌前的她先是端起了桌上的那碗药,可接下来凑过去闻了闻后,她的鼻子眉毛立即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这时,她特别为难地尝了一口,可还没咽下去,药便被喷了出来。
思量片刻后,李招娣捏着鼻子慢慢移步将后窗推开,接着便将那碗药一股脑地倾倒了出去。
沈康靖见此情形大感意外,他本想进屋制止,可心知为时已晚。
这下他总算明白了,原来夫人这些天来根本没有好好吃药,所以病情才会一再恶化。
哎,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行为还像个三岁的孩童...
一脸愁容的沈康靖思忖良久后,并没有闯进屋内质问妻子,他知道自己的话招娣一般不会听,还是跟父亲和姑母商议后再做打算为妙。
当日傍晚得知此事后,沈家上下全进了李招娣的房间,包括她的儿子景枫。
晓以厉害后,大家七嘴八舌地劝说招娣进药。
耐不住众人的轮番轰炸,李招娣终于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将一大碗药咽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接下来的几天她的病情却仍是没有好转,毕竟此前的疏忽大意已经使得这病深入了骨髓。
此时的李招娣面色灰暗,眼皮已呈现了青紫色,可以说是出现了生命垂危之征,吓得沈家人赶紧请来了广州城里最好的大夫联合为她医治。
沈康靖还特意写信求助于岳父李应泉,心急如焚的李应泉接到信后第一时间即带着名医从新加坡专程赶来。
可刚刚下船,还未到沈家,他便被告知年仅二十九岁的女儿三日前已经撒手人寰了,吓得李应泉脑子轰隆一声,差点没昏死过去。
李招娣在临死前已有悔意。
几个月前的小产便已落下了病根的她当时就没怎么调理,没想到自己因为娇纵任性最终竟落得这步田地。
弥留之际,李招娣再三叮嘱丈夫沈康靖,千万要照料好他们的儿子景枫,好好地将他抚养成人,自己就算走得安心了。
父子俩听闻此言,皆泣不成声,尤其是沈景枫,在娘亲的床边痛哭不止,差点没抽搐过去。
李应泉赶到沈家时,李招娣的遗体已在床上躺了三天,李应泉不到,沈家人不敢将其下葬。
李应泉见到自己活泼可爱的女儿如今竟成了一具尸骸,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渐渐地,悲痛被愤怒取代。
这一刻,怒发冲冠的他将怨气全都发泄在了沈家人身上。
他指着一众人等勃然怒斥:“我将最小的女儿远嫁至此,却不料她这么早就离了人世,你们为什么不善待我女儿,难道我李应泉亏待过你们沈家么?”
当然没有,他可是沈家的大恩人,这一点孰人不知。
可听李应泉一再指责沈家,指责康靖,有些沉不住气了的沈娇蓉只得极力辩驳说:“亲家公,阿靖绝对是个好丈夫,还有我们所有沈家人对招娣都很关心,亲家公,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们!”
可已经失去理智的李应泉怎会因一句话就善罢甘休,这时,他仍是不依不饶地埋怨着沈家,尤其是女婿沈康靖,简直到了指着对方鼻子骂的地步。
沈念恩见状知晓自己此刻必须站出来澄清一下事实。
儿媳的离世他自然也非常痛心,可自己的儿子一再被辱骂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应泉兄,你这是错怪阿靖了,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他同招娣伉俪情深,阿靖对她算是足够体贴了,只是招娣这孩子,太要强,生病了也不当一回事,她是你的女儿,你应该也了解她,这病之所以最终拖得医不了,归根结底还是她总不吃药惹出来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