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汹将他骂得狗血喷头，然而吕翔听了，心里却感到喜滋滋的。他知道主将从没有对别人这样过，主将能废这么多口水骂他，这说明是看重他认可他。
从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吕翔感觉到张汹和别人的不同，他没有大公子的架子，待人诚恳，宅心仁厚，年纪虽小却有一身本事，让吕翔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
因而，张汹对他越是好，吕翔便越觉得心中愧疚，连这点事都理解不了，实在是有负主将期望。吕翔抱拳弯腰朗声道：“主将，吕翔知错，请主将责罚。”
张汹原本就没有责罚他的意思，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顿时气也消了，只道：“你且起来吧，有些事你需要去认真想，难道我不说你就不知道吗？你先归队吧。”
吕翔拼命点头，而后低着脑袋，回到了队列中站好。
见张汹训斥下属完毕，张彰才走了过来，憨笑着朝甄尧苏衍打着招呼：“苏兄，甄兄，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并无什么大事，只不过来串串门，”苏衍讪笑道，将两人来此的经过讲了一遍。讲完后又问道：“我看你们这些家兵军容整肃，怕是训练了有段时间了吧。”
苏衍的猜测是不少于半年。军队难训，他也是过来人，怎么不清楚。要把一群只会挥锄头的农民练成拿起刀杀人的士兵，至少也要一两年，否则上来战场和送死何疑。能达到像刚刚整齐的模样，没有半年怕是下不来。
张彰掐着手指算了算，“嗯……是有些时日了，大概有一个月多吧。”
苏衍一双大手搭在了张彰肩膀上，咋舌道：“你确定没有说错？那可是这一月来每日都安排训练？”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
张彰任由这只手拍在肩膀，看着瞪大眼睛的苏衍，说道：“我说老苏，这七月份是收割粟子的关键时刻，让这么多满是力气地年轻人不干农活，光训练，那这年的收成咋办？实际上，我们训练了十一天而已。”
“才十一天，”苏衍与张彰同样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起话来没什么矜持，总是一惊一乍地。
“看你这模样，难不成想要学？”张彰转过头，刻意压低声音道。其实他早就猜到苏衍惊讶的原因。
见一眼被看穿了心声，苏衍敛住吃惊面容，愁眉苦脸在张彰耳边说道：“老弟，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家那些家兵是什么货色吗？”
他们声音虽然小，但两人的话却分毫不差地落在了甄尧的耳朵里，苏衍的想法何曾不是自己的想法？真正见了眼前的训练士兵，这才知道甄家的部曲就和儿戏一样。
不过甄尧还有些放不下脸面，转而对张彰说道：“不知道下一步训练是何内容？”
他知道部曲一直未散，一定紧锣密鼓安排着另外的训练，这又是何种独特的训练方式？他饶有兴趣，很是期待。
张彰闻言，推开了苏衍的手，挺起胸膛走到了队伍中央。最近经过几次适应性训练，身体素质有了大幅度提高，折返跑的训练时间大大缩短，根本用不着一个上午，所以张彰在和张汹商量之后，决定增加一项山地冲刺训练。
同样是锻炼体能，在这个要靠力气混饭吃的军旅环境中，体能训练怎么反复都不为过。
山地跑道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修筑完毕。
甄尧看看这跑道，有些不敢置信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有山坡有深沟，还有网绳攀登架、悬梯、浮桥、梅花桩等物件。
“第一排，跟我冲啊。”张彰吼道。他一马当先踏上了凹凸不平的跑道上，后面一排紧紧跟随着。
这种山地训练当然不会有负重，然而盔甲兵器却还是必需备着，而这又极其考验身手的矫捷程度，所以盔甲等物就略显掣肘。
山地训练的次数不多，很多人还不熟悉赛道，大家久在平原，也不熟悉爬山和舟船，所以很多人不是被困在攀登架许久，就是站在浮桥上胆战心惊。
然而这其中吕翔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他是领头羊，只见他手脚并用，踩在晃荡的绳索上，敏捷地如猿猴般蹭蹭上窜，如履平地。到了浮桥又似乎一个久在船上生活的渔夫，三下五除二就跨越过去。
这份表现倒是没有令张汹失望。
山地训练全部结束，已经是中午，张汹坐下来与部曲吃便饭。他领着甄尧苏衍来到树荫下，递过去一块令甄尧食欲全无的干粮。
甄尧接过来，端详了一眼，而后尝试着放进嘴里嚼了一口，想要吐出来，知道会拂了张汹面子，就拼命咽下去。他将其余的干粮捏在手里，再也不肯动。
“汹弟，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张汹知道他吃不惯，便不去说他，只是道：“他们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今日，看了你训练的部曲，方知军队是什么样子。”甄尧叹道。
张汹连忙说道：“甄兄不要夸大其词，这支部曲与真正军队不可同日而语啊。”
“为何？”
“缺少了一股气，”张汹抬眼望了一眼躺着休息的家兵，“杀气。”
甄尧却也理解，“你是说他们固然看起来威风凛凛，但到了杀人不眨眼的敌人面前，你们担心他们会截然相反的表现？”
张汹没有否认，“那是必然的，这是两码事儿。他们还没有上过战场，和真正的敌人面对面过，刀子都没见过煞红的血，如何能相比。”
他也是上过战场厮杀过的，连他都有些不适应，何况黄土朝天老实巴交的佃农。尽管他对自己训练的效果很有信心，可这种担忧一直都存在。
“那么汹弟，你一定有所打算了？”甄尧靠在树干上，怀有复杂的情绪盯着他，他想看清楚这人究竟在想什么？部曲按理说一直都在庄园内待着，和战场毫无关系，哪里需要打仗。除非他想要做将军。
张汹听出他语气不对，这才明白自己失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