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风跟随呼吸有一瞬的停歇。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少女弯着腰止不住大笑,就像自己真的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
她笑起来和普通的女子一样,看上去活泼烂漫,毫无心机。
少女指着韩错的大字招牌,眨了眨眼:“不好笑吗?罢了。我想要定制一把伞。”
平生遇到的古怪客人不在少数,韩错将视线从少女几乎掩盖半张侧脸的羽尾文图挪开,平静的开口:“可以。”
“我还没说要求,莫非什么样的伞都可以吗,那……”
少女拖长了音调,见韩错渐渐皱起眉头便又一笑,她将手中的淡红色纸伞倾斜,露出画满杜鹃花的伞面:“我想要在伞上盛开这样的花朵。”
“就这样?”
少女伸出食指轻轻点着嘴唇,又摇了一摇:“不对。不是画画,也不是刺绣,我想要伞上长出一朵花来。”
“……”
“你说可以的。”
少女脸色忽变,甜甜的笑容尽数隐没,连带着周身的暖光都一并凉下去。
而她颊边色彩斑斓的尾羽仿佛也随冰冷的气息而凛冽起来。
温瑜的手已经握上竹节。
有浮云从头顶飘过,落下大片的阴霾。
“可以。”
韩错接住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枯叶,然后一片静寂中等待日光一寸寸重新照亮少女漂亮的杜鹃花伞。
一同照亮的还有少女明媚的笑容,和仿佛错觉转瞬消失的压力。
韩错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心:“给钱。”
少女歪了歪脑袋。
温瑜被自己的笑声呛到了。
“这个可不可以?”
一根七彩色的长羽毛被捻在少女青葱似的指尖,羽根乳白,绒毛细腻柔软,泛出渐深渐浅的虹色光华,顶部着墨微卷,随风而轻,随意而盈。
温瑜凑近了问:“这是什么?”
很少能从一根羽毛上看出雍容华贵这四个字来。
看到和尚的金瞳,少女的眼神忽然亮了亮,她将彩羽递给温瑜,轻声赞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啊,谢谢。”
温瑜微怔,颇为意外的接过。羽毛触手滑腻细软,不知为何他隐隐想起神话传说中的一种鸟儿。
少女灿烂一笑,轻盈的退去几步,手中的纸伞也跟着轻巧地换了个边:“一个月后,在千录阁,我等你们。”
枯叶成花,花碎花凋。
再定睛看去,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温瑜一直抓在手中的彩羽突然被抽走,他一回头,对上韩错一张阴沉沉的脸。
“那羽毛?”
“是我的。”
“啊?”
“我的生意,我的凤羽,你啊什么啊,记得把这些剩下的伞卖完。”
韩错拿起黑伞走人。
“等等,你说什么。凤羽,是凤凰的那种吗,再说两句说清楚别急着走……”
……
这个季节也会有枯叶吗?
枯叶开花的招式他隐约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得益于当初在草原上被行医少年救治的那段日子,似乎他炼的那些药里就有一味是用干枯的草叶灼烧生出数十朵火焰形成的花来。
但也不是方才手中真实的,薄凉的花瓣。
韩错翻掌,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一个月后恰好就是试刀大会,为什么偏要是千录阁,那女子也会去参加武林盛会吗。
千录阁是海边九重高楼,即使从这里望去,也能看见危楼如柱立于天际。
“你打算怎么让伞上开花?”
日渐黄昏,温瑜终于卖掉最后一把伞,口干舌燥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顺便叫醒一脸恍惚若有所思的韩错。
没什么回应,温瑜又道:“我跟你说,现在的小姑娘更喜欢素雅一点的,你以后得把那些画蛇添足的坠子去了,那都是上年纪的婆婆式审美,今儿个我可真是连口水都没得喝硬是把红的说成绿的,把黑的说成白的……”
“为什么是杜鹃花?”
“啥?”
韩错端然而坐,平静的问:“你想知道怎么开花?”
“对。”
温瑜警觉性的拉开距离。
“在伞上撒一把种子,日夜浇水,置于光满之处。”
“?”
韩错霍然起身,绕过连退三步的温瑜,抽出一把淡粉色的纸伞。伞面没有任何点缀,但颜色却很柔和,符合和尚刚刚提出的素雅要求。
然后眼见着韩错掏出了一把花种,洒在伞上。
温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记住,每天晨起晒一晒太阳,但傍晚要回收。还有,早晚各浇一次水。”
“……”温瑜张了张嘴,最后选择问一个相对更切实际的问题,“种子不会滚下来吗?”
“你见过种在土里的种子会滚来滚去?”
“……”
“我是不是又瞎了。”
不置可否。
温瑜拎起伞,不落,抖一抖,还是不落。他伸出手指,然后又放弃了。据韩错所说,这玩意儿极其容易扎根,一不小心长自己手上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