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初光,南立洛凉。
初光城背靠重山,面朝沧江,传说是北军苍狼铁骑戍边所建,市井俨然,高墙肃穆。城东方向立一座高耸入云的古塔,在塔顶可以看见大荒的第一道晨光,故名初光城。
也有人说是有一金身佛陀来到此荒凉古城,以一己之力修筑高塔苦修百年,最终坐化舍利,故塔顶终年佛光不散。
最后的传说带着旖旎和浪漫。那是某一年的三月,女子一袭红衣,烈烈如火,她携一篮桃花花蕾,落遍城中每一寸角落,待晨曦之时,花开满城,尽日飞花,越重山,穿沧海,至此初光名扬天下。
初光城有一条街,叫三月街。城中桃木成林,闻名遐迩,而三月街上更是花开不败,四季芳菲。
三月街也叫花街,花街穿城而过,一端通向古塔,如今那改名舍利塔,时有游僧前来拜谒。而另一端是城中最大的绣楼,日升时琴音泠泠,瑟瑟而鸣,日落时笙歌漫舞,火树银花彻夜不眠。
塔楼遥相对望,已逾百年。
“晓月坠,宿云微。”
朦胧细雨中,一执伞少年在月明楼前驻足。雨丝如薄雾,少年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分辨出有一面遮住大半个人的黑伞,在花红翠浓的“云里”显得格格不入。
城西十三绣楼合称云里,月明楼则是其中最高的一座。
小曲儿的琴弦昨夜断了,楼里的师傅又抱病归家,她起早走了两条街去修琴,黄昏才匆匆归来,却碰上下雨,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云里。
她看见了雨雾里突兀的黑伞,恁得生出一种不和谐的感觉。她皱着眉,想了想,放在平时云里不论何时均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黑伞杵在那里,却似乎空空落落大道无人一般。小曲儿打了个寒噤,再定睛看去,哪里还有那执伞人的身影,分明依旧热热闹闹人潮如织。
小曲儿原地僵了半晌,待到头发均被打湿,才惊觉后背一身冷汗,迅速跑走了。
……
“自从与先生在南越分别,我们就再也没住过客栈。”
“你是想念那神棍的人还是他的钱?”
“先生总提起云里的月明楼,如今我也想见识一下。”
“不,你不想。”这鬼地方一个晚上就能把他全副家当吃空,韩错在屋顶翻了个身,黑伞支在身边,姑且遮风挡雨留下方寸之地可供落脚。
“可我们就在月明楼的楼顶啊。”
“楼顶风光无限好,还能免费听曲儿。”
“你真穷。”
“是我们真穷。”韩错直起身,瞥了眼东面的佛塔,漆黑的雨夜里依然幽幽暖光,跨越一城的距离也未曾被云里的繁华给掩盖下去,那才是他说的风光无限。
“你会不会是没进过青楼啊。”
韩错一愣,浆糊搅进脑袋,脚底下传来的丝竹之声似乎带着热度升腾到了头顶。
“脸红了耶……”
“闭嘴。”
“切。”
就不该带她来这里,韩错撑着伞,从月明楼的屋檐上一跃而下,过楼外悬廊,错落之间来到一处僻静角落。
“就这么走了吗?”
“走了。”韩错醒了醒神,绣楼独有的浓香暖调总算被隔的远了些。
“她不会生气吗?”
“要生气的也是我。”韩错没好气道,他才是在雨天等了又等的人,“买卖讲究诚信。”
“可对方的定金相当丰厚。”
韩错翻了个白眼,也就是因为那锭金子,他才在那里多等了一个时辰,想了想还是不情愿道:“明天再来一次。”
韩错黑衣黑伞隐蔽在僻静深巷的阴影里,若非走近绝看不出此处有人停留。
雨终于停了,他环顾四周似乎对此地非常满意,檐下未被打湿,阖衣一夜倒也凑合。
只是闭眼前耳边依旧萦绕着黑伞碎碎的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