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脸上的笑容缓缓消逸,才又抬起双眼望向裴锦箬,眼中没有半分的温情,“不过,都没有关系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过些时日,他启程去北狄之时,一切,也算得了结了。过后,我自会放过你,便也算得放过我自己了。”
她这话……裴锦箬敛起眉心,张口正待再问什么时,姜氏已经面色一整,直接下起了逐客令,“好了,不管你还想问什么,我都无可奉告了。夜已深,我要歇息了,世子夫人请回吧!”
说着,竟是不顾裴锦箬还在,直接起身,便是往内室而去。
云裳则上前来送客,“世子夫人,请吧!”
裴锦箬自然不会死赖着不走,抬起眼,望了望内室的方向,终究是扶着红绡的手站起身来,往外行去。
刚刚出得上房的门,便见得月色下,燕崇背手而立,站在一壁蔷薇花墙下。
她徐步靠过去,他转过身来,朝着她微微一笑,“这蔷薇,还是大嫂刚刚进门那一年,大哥亲手种下的,没有想到才不过这些年,竟已是长得这般好了。”
裴锦箬目下闪了两闪,“大嫂喜欢蔷薇啊!”喜欢这般多刺的花,难怪姜氏的性子也是这般,看似随和,实则都包裹着暗刺。
燕崇点了点头,目光因着回忆,而显出两分柔和。
“没有想到,大哥这样的人也会为了女子做这样的事儿,想必,大哥和大嫂之间,感情不错?”裴锦箬似是不经意般问道。
燕崇的表情,却有一瞬间的耐人寻味起来,裴锦箬直觉地有些不对劲。
他却已经避重就轻道,“夫妻之间的事儿,谁又知道呢。大哥与大嫂成婚多年,聚少离多的,至少在我眼里,算得相敬如宾吧!”
相敬如宾?裴锦箬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微一黯,还待再问什么,燕崇却显然已经没有再说的意思,转而握了她的手,便是牵着她往外走,“该问的,想必都问完了,夜深了,咱们该回去。你不累,你肚子里的小祖宗也该累了,你不睡觉,他也不能安心睡的。”
裴锦箬却是挑起眉望向他,“你不问我?”
不问她这般周折也要来见姜氏一面,是为了什么?见了之后,又有何收获?
燕崇却是微微一笑,“不是你说的吗?男主外,女主内,你不想我过问之事,我不会过问。不过……”
他脚步微微一顿,继而,转头往她看来,手抬起,轻触她颊侧,目光深幽,“我早已告诉过她,也对自己承诺过,我对她的忍耐,只到上一次为止,若是她不识好歹,还不肯悬崖勒马,下一次,我便不会再饶她,哪怕……违背了我对大哥的承诺,也是一样。”
他的目光沉黯,当中的某些情绪,却是坚稳而决绝。
裴锦箬正待看清楚一些,他已经目光一闪,又别开头去,拉着她的手,继续迈开了步子,“走吧!这么些时日没在家里,我还真是想念池月居的那张床,毕竟,软玉温香,美人在怀,无可堪比啊!”说着,还朝她挤了挤眼睛,即便经历了这些种种,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在她面前,他仍是那嬉笑怒骂,张扬恣意的燕二公子原本的模样。
裴锦箬喜欢他这样的模样,即便面上多有嫌弃。
她双眸中闪烁着星亮,对着他啐了一口,“就你不正经。会不会好好说话?”还挺了挺高耸的肚子,“也不怕让你儿子听了去,教坏了他。”
“这怎么能是教坏了呢?我这正是言传身教,传授他哄自个儿夫人的技巧,往后,他才能闺闱和美,伉俪情深不是?你呀!明明心里高兴,就别憋着了,我还能不知道你?”
裴锦箬除了瞪他,还能如何?
两人一边耍着花枪,一边往池月居回,牵着的手,始终十指相扣,未曾分离。
累了好些时日,这一次,燕崇安安稳稳睡在她身边,裴锦箬的心,安定了不少,哪怕是夜里还是常常要起身如厕,到得第二日,人也精神了不少。
燕崇用过早膳,便去了流响院议事。
裴锦箬则招来了袁嬷嬷,“你去帮着打探一下,大奶奶和先世子的事儿。”昨夜,燕崇的态度有些奇怪,倒是让她有些好奇,燕岑和姜氏夫妻之间的关系了。
她也不是想要窥人隐私,实在是姜氏的那些话,如鲠在喉,她偏又不能从燕崇口中探出端倪,她只得自己想法子。
袁嬷嬷应声,退了出来,到门口时,刚好撞见青螺。
袁嬷嬷往她望去,见她怀里一捧新剪的花枝,目下轻闪道,“又来给夫人送花了?”
“是。”青螺应道,倒是比之从前,沉稳了许多。
袁嬷嬷点了点头,转身而去,青螺则捧了花,入了上房,“夫人,奴婢给您送了新剪的花儿来,给您插上?”
午膳时,燕崇回来了,神色无异,可裴锦箬还是瞧出了那眉宇间流露出来的丝丝喜色。
将人打发了出去,便是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
“自然是好消息。”燕崇笑道,“昨天夜里,斛律藏被人刺杀了。”
“刺杀?”裴锦箬听得心惊肉跳,面色微微一变。北狄国主在大梁被人刺杀,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像之前斛律真被杀一样,这可比那个性质更严重些,若斛律藏果真出了事,两国也不用和谈了,必然是兵戎相见。
“不用紧张。”燕崇却是老神在在,抬手轻拥住裴锦箬,替她顺了顺胸口。
见他这副模样,裴锦箬心神稍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斛律藏确实是被人刺杀了,不过,只受了点儿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再来,刺杀斛律藏的,并非我大梁人,而是他北狄人,是以,与咱们大梁,也没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裴锦箬一怔后,双眼一亮,往燕崇望去。
后者却只是翘了翘嘴角,抬手将她腮边散乱的鬓发勾到耳后,语调清幽道,“这么一来,和谈怕是得加快。只怕也就这几日的工夫了。”斛律藏急着回北都去。
裴锦箬心领神会,神色不由得一紧,手下意识地便已是扣到了燕崇的腕上,有些用力,指甲都掐进了他的皮肉之中。
燕崇自然不会连这么点儿疼都扛不住,但抬起眼,见裴锦箬半点儿没有察觉,只是目光紧紧锁着他,他还是疼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