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月间,已是春末夏初,午后芳草夹香,夏虫切切。时光好似缓缓流淌的小溪,步履缓慢。
自那日之后不久,她每日在院子里抚琴、阅书、与丫鬟们闲话,日子跟往常一般闲淡,除开宫里便每日会派教习嬷嬷来府里教授她宫里的礼仪这个事,好似也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这段时日却难见孟长延的身影,每次去寻他皆是不在府中,她知道他是刻意避而不见。她又怎会不知他为何如此,那日她不顾他的劝阻,说出那两个字之后,一切已无回旋之地。
孟长瑾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便转身一望,见碧溪带着一抹愁容向她快步走来,立马了然,轻叹道:“二哥还是未在府中?”
碧溪听到她略微失望的发问,只得低低地“嗯”了声。
明日辰时,宫里就会派人来接她入宫,留在府上的日子已是不多了。
至此之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聚,便是如此也不愿见上一面么?第二日,卯时便要起来梳洗,府里也因此事而早早地忙碌起来。
碧溪替她插好珠钗时,忽瞥到台上静静摆放的一个妆匣,取出里面的蝴蝶白玉簪,在孟长瑾的发髻上比了比,小心问道:“小姐,这个要戴上吗?”
孟长瑾透过铜镜将碧溪的举手尽手眼底,沉默良久,启唇道:“你将这个交给二哥,若是他不在,便交到他院子的小厮手上,让他们转交给他罢。”
碧溪拿着白玉簪再望了望铜镜里的人,终是将簪子放入妆匣,低垂似是在自言自语:“便是一点念想都不留了么?”未待她回答,对着她福了一福,便拿着妆匣出去了。
用过早膳,宫里派来的人已至孟府,一太监持手谕入内,孟广蔚忙令小厮摆案接旨。
屋内众人跪伏在地上听太监宣读陛下手谕:
“太常寺正卿孟广蔚三女孟长瑾,静容婉柔,丽质轻灵,着封为正五品宝林,即日入宫,钦此。”
“臣妾,孟长瑾,谢陛下隆恩!”
孟长瑾接过太监手中的手谕,方与众人缓缓起身。
孟广蔚早已将银子备好,示意身边小厮将银袋递过去,复笑道:“刘公公辛苦,小小心意公公笑纳,小女日后在宫里还劳烦公公多多照料。”
刘公公拿到银袋,用手掂了掂,心满意足,顿时满面笑容,微微作揖,道:“孟大人放心,我心里敞亮着呢!”说完,便转头笑吟吟对孟长瑾道:“孟宝林,随我上路吧,可别误了吉时。”
孟长瑾拜别父母,便随刘公公向着府外等候多时的马车走去。
“孟宝林,请吧!”刘公公一手打着帘子,一手平立于车前,头微微低垂。
孟长瑾一脚踏于木阶,右手覆在刘公公手臂上,欲上马车,忽一顿,回身。
一袭木兰青双绣缎裳于风中,宛若一只碧青蝴蝶,迎风振翅。一束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肩头,照得雪颈莹白通亮,青丝撩动。
孟广蔚与何氏一道立于廊下,阳光隔开了她的视线,看不太清。望了望大门,却未曾等来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回身,撩了裙摆,借着刘公公的力上了车。碧溪随后上来,随她身侧而坐,一时无言。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忽闻车外一阵急促马蹄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孟长瑾!”
孟长瑾闻到这个声音心中一惊,立马撩帘倾身望去。只见一人催马渐近,一身官服在阳光中愈加刺眼。
马车渐渐停下,那人策马已至车前,与她四目以对。
她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只吐出二字:“二哥!”
孟长延俯身,双眸忽亮,嘴角轻牵:“二哥不曾恼你,今后一路,不愿你富贵荣华,惟愿你平安康乐。”
这几个字敲击着她的心房,温暖如斯,便又闻他再道:“好自珍重!”
马车继续前行,那一人一马立于原地,只见距离渐渐拉开,孟长瑾两手攀上窗沿,探出身子对身后那人喊道:“二哥,珍重!”
身影渐渐变成黑点,直至不见,孟长瑾才回身落座,泪水悄声落于手背。碧溪亦靠过来,轻臂相拥,掩泪低泣。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已至北门。此时北门人声嘈杂,碧溪掀开帘子一看,惊呼道:“小姐,北门前停了许多官家女子。”
孟长瑾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抹抹俏影立于北门,便想起今日是选秀的日子。太监在车前掀开车帘轻唤二人下车,碧溪便放下帘子,扶着孟长瑾下车站定。
孟长瑾望着身周的妙龄少女,个个面若桃花,娇艳欲滴,各种花色的服饰交错在一处,好似斑斓的蝴蝶,令人眼花缭乱。心下便想:这皇帝陛下可真是艳福不浅,又不禁替陛下发愁,这些女子个个娇态万分,又不尽相同,可真叫人难做出选择。
刘公公见她站着愣神,便轻声提醒:“孟宝林,您不必同她们一道在此处等候,且随奴才入宫。”
孟长瑾听着有些许疑惑,却也不做多想,只随着刘公公的脚步往大门走去。
周围的女子一同将目光投向缓步走入北大门的三人,皆有些诧异。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疑惑,刘公公放缓了步子,用她能听到的声音轻道:“陛下已封您宝林,自是不用同外面那些秀女一样参与选秀。”
听完刘公公的话语,孟长瑾已心中了然,便只轻轻“嗯”了声。
言语间,已是过了北门,眼前一片明亮。只见红墙绿瓦,青石板路笔直延伸,不见尽头。沿着青石板路走了不到一刻钟,一座座巍峨大殿现于眼前,刺眼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好似金影浮动,气派辉煌。
据上次入宫不过半年,彼时她初入宫,一切便只觉得新奇与威严。如今再入宫,心境却大不一样。
如今的她眼前清明,步伐轻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