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时将手中的奏折合上,眼底露出一丝讥讽:“宋清行若真有心,难道还会进不去?”
当日,皇帝就去了慈德殿,与太后在殿内说了许久的话,说的内容虽然无人知晓。只是几日后,太后突然发话了,留孟长瑾在玥覃苑养病,非召不得出。
如此看来,虽是养病,其实是幽禁,后宫众人不禁唏嘘,也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
孟长庆出了冷宫后不久,在宋清行的细心调养下,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正常地下床行走。平常多说几句话就会喘不过气,现在可以跟着玲珑坐在院子里说一下午的话,玲珑看着孟长庆脸上终于有了些红晕,也由着孟长庆的性子,替孟长庆盖好薄被,便陪着她坐在院子里。只是,玲珑也一直记得宋清行的话,关于孟长瑾那边的事,她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孟长庆拥着身上的薄被,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忽然觉得同进冷宫之前坐在这里看到的不一样了,可能是经历了一些事,让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之前觉得天空被森严的宫墙框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可现在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很舒适,狭窄的天空也变得柔软、平静。
玲珑挑着篮子里的桂花,很是憧憬:“把这些桂花洗净就可以酿桂花酒了,剩下的还可以做一些桂花糕,奴婢少放一些糖,您一定会喜欢的。”
孟长庆转过身子,跟着她一起挑了起来,摆了摆头道:“多放一些糖吧,阿瑾喜欢吃甜一些的,等桂花糕做好了就给她送过去。”
玲珑的手上动作一顿,桂花从她的指尖落了下来,平缓地落到了地上,孟长庆将篮子往她身边推了推,笑道:“怎么,现在就闻到桂花糕的香味了?”
“没、没有。”玲珑有些尴尬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可孟长庆丝毫没有在意,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叹道,“过了这么多天,阿瑾还没有过来看我,你说这傻丫头是不是害怕被我责备所以不敢来?”
玲珑生怕她多想,连忙敷衍几句,可不料孟长庆居然说既然孟长瑾不敢过来,那就她过去好了。
这番话把玲珑吓得花容失色,孟长庆这才注意到玲珑的不对劲,玲珑也知道这事瞒不久的,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孟长庆捂着胸口,冷冷地撂下一句:“将潇湘殿的大门打开。”
隔日轰然打开的潇湘殿大门倒是在宫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贺月岚几人打着看望孟长庆的幌子,却都被玲珑以庆才人身体不适不宜见客给打发了。潇湘殿将所有来看望的妃嫔都拦在门外,惹来了不少的非议,贺月岚就在背地里讥讽,说孟长庆仗着自己以前的恩宠就目中无人,这话经了不少人传到了孟长庆耳里,却又变成了不同的意思,不过孟长庆半分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玥覃苑却没有传进宫里任何的事宜,安达他们几人不在乎谁又夺得恩宠,也不在意孟长庆如何如何,在他们眼里,应该做的已经做到了,既然孟长庆从冷宫出来了,那么潇湘殿的事也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他们关心的只是仍在昏睡的孟长瑾,现在孟长瑾高烧反复,整个人不见半分的好转,可玥覃苑里的人又出不去,尚药局也没有派过一个太医过来。即便是太后恩赦孟长瑾不用去冷宫,可以留在玥覃苑养病,也没有让他们有半分的高兴。
碧溪刚刚给孟长瑾换了额上的帕子,正端着水盆出去时,听到了身后细碎的脚步声。
碧溪慌张地转过身,可夜色太浓,待她看清楚时,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碧溪正准备出声喊人时,就听得面前那人开口:“碧溪姑娘,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碧溪镇定了下来,她仔细一看,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王裕。她还没来得及问王裕这么晚来玥覃苑的缘由,一个影子似一阵风一般从王裕身后走过,恍若无人之境地走进了孟长瑾的卧房。
王裕拉过碧溪,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纵使是碧溪反应再迟钝,现在也知道刚刚走过的人是谁了,毕竟整个皇宫除了皇帝,没有人能使唤地动王裕。
李洵时刚踏进卧房,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现在已经是秋末,各宫早已烧了碳火,而这间屋子从地板里都在透着凉意,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果然没有炭盆,好看的眉头凝成了一个“川”字。
面前的床幔只遮下来一半,想是碧溪刚刚出去还没来得及放下来。而李洵时正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孟长瑾,她正平和地躺在那里,整个脸如红透的苹果一般,可嘴唇却惨白毫无生气。
李洵时走近了几步,靠着床沿做了下来,距离近得都可以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他伸出手准备探一下她额头的温度,手掌伸到她鼻尖时就感觉到她呼出的异于常人的灼热气息,而手掌一触到她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下一紧。
“不是说已经退烧了吗,怎么还会这么烫?”李洵时替她捏好被子,将她露出来的半截手臂放进被子里,这个动作让睡梦中的人有了反应,李洵时见她轻哼了声,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紧张地问了句,“哪里不舒服?”
孟长瑾突然开始咳嗽了起来,咳得那么剧烈,像是要把肺都咳了出来。李洵时不知道如何照顾人,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她的背,力道那么轻柔,生怕会再给她带来些不适。
不知是不是拍背起了效果,孟长瑾慢慢不咳了,此时正双眼紧闭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李洵时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种她就要不见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喘不过来气。骨节分明的手掌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这一瞬间,他感到后悔,也在心里想着若是他没有将她推开,不顾前朝恩怨纠葛,像现在紧握她手一样牢牢将她箍在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眼前又浮现出她跪在文德殿门口,身后是瓢泼的大雨,她的后背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而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么决绝和不满。
李洵时松开手,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沉睡的孟长瑾,而孟长瑾的眉头紧皱,好像在梦里梦见了让她心烦的事。
当李洵时出来的时候,碧溪和王裕还站在门外,小内侍见皇帝出来了,忙打着灯笼拥了上去。
李洵时走过碧溪身前时,撂下一句:“好好照顾你家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