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尔推开桌子前的咖啡杯,凉透的咖啡根本就没有滋味可谈,他后移座椅,让出可以行动的空间。手指掐着眉心,乏味生硬的文章让他感到头痛,与其是阅读这种千篇一律的类型文章,不如看看近期有趣的报道,也不至于把时间浪费到这里来。
是尔把手稿放回桌子上,然后站了起来,他拨开百叶窗,向楼下张望,因为严寒逼近的缘故几乎没有人在路上逗留。他弹回百叶窗,然后提着那杯咖啡来到台面盆前,一把将冷掉的咖啡倒了进去,咖啡顺着管子流到外面的水桶里。他洗了把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头发,近期因为总是看这些自以为是的文章,弄得他整个人憔悴不堪。
是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近年来渴望在文字上投注青春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些依旧坚持不懈的投稿人,水平参差不齐。加上网络新闻和言论自由的时代,大部分人会投机取巧的诠释着他们的拿来主义,一部分真正能沉住气写作的人也被埋没在这股浪潮中,到底还能否看见好的作品?恐怕是一场空白的梦。
就从近期杂志社里新一轮的裁员计划来看,纸面文学正向着新一轮的落寞稳步前行,在大街小巷里也很少能看见静心阅读的读者了。
到底自己编辑部副主编的工作还能否留的住,这还是有待考究的问题。
是尔所在的编辑部,因为上一任主编离职的缘故,其他负责整理文章一二审工作以及校准,版面,统计的编辑部成员因为群龙无首的缘故,大家把事情一拖再拖,反正法不责众,就算杂志社的工作进程出现纰漏,也没法归咎到一个人身上。
这样看来,裁员的评定最开始就要拿编辑部下刀,但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绝对不是因为哪一个人。
是尔又叹了口气,然后回坐到办公椅上,刚端起纸稿就令他十分厌烦。这时他注意到,放在角落里的一篇文章,这篇是自己的高中好友有川所著的文章,前一阵子,他专门拿来求教是尔。听说是以高中时期发生的事作为素材而创作的。
虽然完全没有兴趣阅读,但他很想知道,在高中文学社工作上的平淡无奇,性格软弱的有川到底能写出怎样的作品。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放一放,毕竟现在有更多的工作需要处理,如何盘活编辑部才是现在的紧要关头。
他从衣挂上取下棉衣外套,裹在身上,然后把属于有川的那篇文章塞进办公桌里,就准备出去了。
盘活编辑部的要领是如何让失去动力的成员重新提起干劲,另一方面要重新让整个编辑部的人认识到自己面临问题的严峻性。
他搭上通往——新时代文字行业探寻讲座——所在的会馆,会馆距离杂志社有五站路,他拉着吊环跟着整辆汽车摇晃,貌似自己还在成员的位置充满信心工作的时候,也曾参加过这样那样从业规划的讲座,但这种讲座多数是参加者被迫参加,很少有人能在举办者想象中的那样,起到对未来工作实质性的作用的改变。
而他现在要做的是,以主编的身份抗议这种所谓的假把式,这毫无意义的讲座,就跟那些套人设和情节变化的作品没差别。
其实这更像是别人讲给是尔听的笑话,他又那里有真正抗议的方法,充其量仅是挽回内心中尊严的一种方式。
来到会馆的大楼,他不顾前台人员的热情问候,径直往大厅里走,因为没有邀请函的原因,是尔被拦在接待处。
“这位先生,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入场所的”这位男士穿的很考究,说话也颇礼貌。
“我知道”
“所以请不要在往前走了”男人制止住是尔的脚步。
“我只是想看看报告进行到那一阶段了”
“中途是不可以进场的,先生。”男人依旧礼貌的微笑着。
假如有任何一个领导层,看到手下员工竟如此无理,定会毫不留情的勒职他。
可实际上,只有编辑部的成员是在利用公职时间,参加这些无意义的报告会,说白了就是逃脱工作的烂借口。
“对不起,可以让我看一下邀请函的名单么?”是尔弯下腰,同样礼貌起来。
“是这样的先生,来参加这个报告会的都是各大文字工作者有关的从业人员,没有监管部门管理者的允许,是没办法给您查看的”这么说来,是尔也算是从业者,但因为邀请函名额有限,他不得已才把资格让出去,不过就算他能拿到资格,恐怕也没兴趣。
“那假如我是记者呢?”
“请您出示您的记者证”果然这样插空的方法也无济于事。
是尔一时没了办法,正准备横冲直撞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自己这边走,那个人也同时看到了是尔。
等了几秒,两人在大厅的休息区对坐。
“你也参加这个报告会么?”对坐的男人是是尔的大学同学富泊,是尔还记得在大学的时候,两人同在一个社团,而毕业后大家各自有了事业,就再无联系了。
是尔来到现如今所在的杂志社做起了编辑的工作。对于这位大学的同学的去向,他没有关注过,因为在大学时期同属一个社团,是尔对目前的这位老同学还不算陌生,只是在这种地方撞见,还是有点不可思议。对方穿的如此正式,应该也是要负责报告会里的工作吧!
是尔打量起这个许久不见的大学同学,除了日渐发福的身体外,几乎无外貌的变化,他把自己带来的拎包到放到自己的脚边,他没有携带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目前会馆的报告会还没有结束。
“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我以为大学结束后,再也不会跟曾经的同学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富泊发出夸张的感叹,看来在这种场合见到曾经同属于一个社团的同学不仅仅是意外吧!其中还有他天生的傲气。
“说实在的,我也的确是没有想到”是尔附和道。
“是呀,你还是那副老样子,给人一种特别可靠的感觉”富泊靠在大厅沙发上,他打量的目光令是尔有些坐不住。
“你呢!这么多年来看起来依然很年轻啊!”是尔违心的寒暄着,貌似这时他的脑子里出现另一张看起来有些苍老的脸。
“话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因为报告会嘛,你不也是一样么?”是尔反问他。
“我是因为出版社的原因,你呢”他翘起腿,一副从上往下看的样子。
“我们的工作很相似嘛,某些方面上我们还有工作上的往来”
“咦”是尔挑起眉头。
“我现在是一名副编辑”
“副编辑么?”他凑近了些。
“出版社的副编辑”
“那确实会有往来啊!”
“你呢,负责出版社哪一方面的”
“负责从各大体裁书籍中寻找那些可以出版的图书,其中专业书籍较多”
是尔马上来了兴致。
“也会出版小说嘛”
“那是肯定的”
“现在出版书籍很难审核吧”
“因为网络嘛,不过这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工作,只要有名人写出书,我们包装一下,就能获得不错的市场”是尔很摒弃那一套,但这就是目前出版行业的现状,一般人写出了好的作品就不一定有人花钱买。而且杂志社想要出版一部图书的就必须要看出版社的脸色。
是尔的视线落在富泊的拎包上。
“这次参加报告会呢?不是单纯的为了听这些文字工作未来的畅想吧”
“那倒不是”他微笑着与是尔对视“我们要采集近期出版行业的走势,有时候会借用到网络,或者这样有大批工作人员聚集的报告会,这样也好抓住每一个可能抓的住的机会”
“貌似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呢”
“杂志社应该比我们还难混吧”
“这倒是无可厚非”
“你不准备进去了么,会议已经进行了大半了,这个时候还不进去,可能就没机会了”他往报告会大门那里瞄。
“我到这个会馆就可以了,员工们会做好自己的工作”
“嗯”
“你们和几家出版社合作了,要不要考虑...”
富泊举手打断他。
“目前来说,出版社还在走下坡路,暂时没有力气合作了,不过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还有可能成为同一行业的伙伴呢”
是尔点点头。
“你那个是什么样的杂志社啊!女性类的?”富泊鄙夷的看着是尔。
“社会类,也收录一些文学短文,长篇连载也很多”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当时在大学社团里处理一项工作,面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会用奇怪的话,去制造笑点,不过现在的是尔丝毫不介意。
“也开始走下坡路了吧,没有什么吸引人眼球的内容,恐怕很难留住读者啊”
“这就看编辑的能力了,抓住读者的痛点,只要是好的文章,就没有火不起来的道理吧”是尔说。
“那要看这位编辑的眼光是否毒辣了,有时候一味的相信作品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一定的”富泊明显在说,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优秀的伯乐,当然是尔能猜到,对方心中的成为伯乐的方式,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是尔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像是要看时间的意思。
“还有要紧的事么?”
“杂志社还有些工作没有处理好,我可能要早点回去”
“是啊”富泊也作势准备起身“对了留个电话吧!这样也方便以后的联系”
“好”是尔操控着手机,记录下富泊的电话后,他回收手机。
“有机会我一定亲自登门造访”
“好”
“杂志社叫什么名字啊”
“乐亭杂志社”
“好的,回见”
是尔径自往场馆外走,回身的时候,发现富泊坐在沙发上抽烟。会议还没有停止,整个场馆还比较安静的,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
虽然没有在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不算空手而归,因为偶遇富泊的事,让他动了别的念头,能否拯救杂志社于水火之中,富泊能在其中出一份力,虽然这需要一些巧妙的安排,但至少给了他希望。
他握着手机,双眼注视着手机屏幕,在站台附近,仅有两三个候车的人。大概是因为场馆建在非商业非居民区的原因。
正巧这时,电话响动起来。
是有川,这个时候他打电话来干嘛,这个时间应该是他的工作时间。
“喂”是尔先发出试探性的声音。
“是尔么?”
“嗯,是的”貌似有川从来不用电话联系他,这次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今晚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去杂志社了,家里来了客人”
“啊,这样啊”是尔在心中暗忖,其实不光是自己不待见这位高中同学,其他编辑部的人员也对他没什么好感。
“好,打扰了”
“没关系”
“嗯,那我挂了”
“好”随即而来的是有川的忙音。
他捏紧手机,然后放回口袋里,汽车迟迟不来,他感觉自己皮鞋里的脚已经快麻木了。
不来就不来,何必要特别通知一声,一定是为了他那篇所谓的小说,所以特别上心吧!说的也是,因为初中老师职业的丢失,一向热爱文学的有川,一定会用写作来巩固曾有的热情吧!他又回想起,那个脸方方正正,不抽烟不喝酒,却日渐老气的男人。明明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的他,一定会把所谓的宝压在自己这个编辑部副主编的身上,毕竟自己也算是真的有能力把他的文章变成登载刊物的人,而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兴趣去把有川的文章,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而是尔心中明白,就算有川可能会认真的写作,写出的东西,也一定没有发表的价值。
但对于那个基于高中时期发生过的事由来的写作的素材,是尔还是有一定兴趣的,只是假如真的让他去坦白拒绝好友的好意,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到时候该如何委婉的拒绝呢?
要是在有川刚把文章抽出来的空荡就拒绝这个请求,就不会有后来这些麻烦事了。
但有川都说出来了,抛开好友的身份,真正以读者的身份看待作品的时候,他也实在无法开口说那些话了。
是尔叹了口气,这时往返的汽车来了,他跟着一个妇人上了车。
车开的很快,来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辆汽车会如此的快。
很快他回到了杂志社,打开了编辑部的门,在大厅里的一个职员正坐在位置上玩手机,见到是尔进来后,他马上收回手机。
“你没去报告会么?”
“啊!没有”
“那你去干嘛了”
“因为邀请函丢了的缘故,所以我就在家呆了一会”这是一个戴着眼睛,看起来有些胆小的男人,是靠着宣传部亲属的关系进入的杂志社。
“丢了?”
是尔搓着手,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是的,最近因为需要处理策划部的策划书,所以脑子有些不好使”
“策划部的策划书”他重读了一遍。因为杂志社裁员的关系,杂志社在内的其他三个部门也在施展解数。
“是主编,你不记得了么,策划书就是您亲手交给我的啊”
“啊。啊。我知道”是尔怎么会忘记那件事,只不过那份策划不是早就放弃了么?难道没有其他职员和他提起过么?
“所以我一直在审读里面的内容”
“策划书的事就不要做了”
“不做了”他大惊道。
“是啊不做了”
“可那策划书的创意明明就很好啊”
一个新人没有意识到杂志社危机是很正常的。
“新的排版意义不大了”
“不是可以增进读者的亲和力么?我觉得是很好的方案啊!”
“可那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工作”是尔有点不耐烦了
“是编辑,你原来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要问那么多了,总之这份策划,就放弃了”
对方好像很失望,当然是尔也顾不上这些了,倒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编辑部里毫无存在感,他多少还是有数了。
是尔关上了内部办公室的门,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工作桌前。
统一发放的邀请函会丢掉?果然现在编辑部内部的风气都不太对了。
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然后拉开了,属于有川的文章,他反复的纠结后,终于决定拉开那一页。
高中发生过什么事?多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已经不记得了,但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痛苦或是悲观的文章,有川本人从没有给过他这种感觉,当然那一类博眼泪的文章也很难出自他之手。
不过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这篇文章,能给一个很好的答案呢?
有川独有的字体,撰在纸面上,他逐页阅读起来。